香墨弯弯画_作者:悄然无声(37)

2018-05-27 悄然无声

  “躬送母后。”

  李太后上了步辇,稍稍侧头看着阶上相依而立的两人,瞳仁深邃难解,像是不见底一般。

  待回了康慈宫,李原雍就迎了上来,焦急问道:“怎么样?”

  李太后连李嬷嬷都挥退了下去,也不落座,只在金砖的地上一步一步,缓缓徘徊。暗紫金凤纹的裙裾拖出极细微的窸窣声音,和映着殿阁之外微风吹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

  半晌才开口道:“万事等芙儿进宫再说,现在你不要去动她。”

  她这样的神色让李原雍周身从里凉到了外,但也只能躬身揖礼道:“微臣谨尊太后懿旨。”

  李太后这才坐在了榻上,不胜疲倦似的闭上了眼。

  封荣小时候她管教甚为严厉,甚至连他身边的乳娘和内侍都要半年一换。只有一步走错……

  李太后叹息出声。

  到底是走错了一步……

  承

  丞相杜江府邸坐落在离陈王府几座弄堂的北城,占据了一整个弄堂。陈瑞八月中旬到了东都,中午下榻了贤良祠之后,傍晚时分就到了丞相府递了拜帖。

  此时虽是黄昏,秋老虎仍旧酷烈,四面热风袭来,陈瑞进了府邸,就看见杜江一身家常的青缎锦袍,已经站在廊下亲自相迎。

  陈瑞当年本是科甲探花出身,而御殿之前将一株簪花插在他乌纱帽间的就是杜江。后他厌倦东都的官场永无休止似的争斗,弃文从军,一直对他寄予厚望的杜江也没说什么,一如既往平静,极寻常的神色,唤着他的别字道:“云起,万事小心,别让为师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今陈瑞仰头看去,正看见杜江眉须皆已白如同冰雪。陈瑞心中一阵酸楚,脱下乌纱帽才迈前一步,脚下一软就跪倒在阶下。

  “受业陈瑞拜见恩师。”

  杜江慢慢走下来,伸手搀起他,轻声问:“云起,快起来。”

  陈瑞这才将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站起身来。杜江这才微微笑了出来,问道:“吃饭了吗?”

  一旁随侍的管家接过他手中乌纱帽,忙插口道:“丞相从晌午就一直在等着将军来,连饭也没吃呢。”

  陈瑞一惊,内疚道:“弟子入住贤良祠耽搁了,害恩师久等了。”

  杜江也不待陈瑞说完,就伸手止住他:“吃过了也没事,陪为师我再用一点。”

  说着,亲自拉着陈瑞的手进了饭厅。陈瑞搀扶着杜江,侍侯着他在圆凳上坐下。厅上紫檀桌上早已备好饭菜,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家常的菜式。杜江世家出身,最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陈瑞虽行军快食惯了,却还是陪着他一点一点慢慢用完。

  待到吃完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厅里燃起了数盏明珠般的灯光。杜江朝着身后薄纱屏风后一招手,一个侍女便用添漆的托盘捧了一个玉碗款款而来。杜江接过来亲自放在陈瑞面前,道:“这是长白山百年人参熬的汤,西北苦寒,你有常在沙场,多进补一点才不会坏了身子。”

  说着又捋着胸前的长髯,紧蹙了眉叹道:“我那里还有,等你离京时,都给你带着。说起来你也有五年没进京了吧?白头师弟相见难啊,下次看见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陈瑞一直觉得喉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拿起玉碗走过来重又递给杜江:“恩师留着吧,我身体粗使惯了,倒是您明年就七十了,多补一补,长命百岁才好。”

  “我年纪大了,虚不受补,用不着这些,就是用了也是浪费。”杜江低头看着玉碗,微微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也别跟我推辞,快!喝了吧。”

  陈瑞拿起碗咕嘟一口就喝了下去,才问:“恩师,最近惊内有什么状况吗?”

  杜江淡淡一笑,轻描淡写说道“能有什么状况,外戚李氏嚣张横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英帝爷开始,皇上都不大理会朝政,到了现在更是如此。然而就是朝政都交了李太后作主又怎么样?子溪还是皇后,我还是丞相,她还是得靠着我的。”

  陈瑞却知道政局波谲云诡,远非他说的那么简单。封荣娶了杜江的女儿,表面上是两派的势力均衡掣肘,可实际上相持更激烈。处在其中正当浪头的杜江的艰难可想而知,但也不好细问,只又道:“钧梁兄还好吗?”

  “这个世上弟子胜似儿子啊,钧梁他不如你,云起。他不是不好,然而也就这样了,没有太大的出息,在我看也就比李原雍好上那么一点罢了。可是李原雍有个好妹妹,钧梁的妹妹也不是不好,可是就身子不顶事,我要是死了,他离死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