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梵嗯一声,也欲过来,图柏一看,立刻叫住,“等等,地上都是泥。”他抬起靴子给千梵看,村子里的路本就泥泞,此时更是一脚下去,半个脚面都能埋进稀泥里,“你回县城等我,我自己——”
话音没落,千梵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素色裟衣袍角带着泥点,白色僧鞋也早已在奔波中脏污不堪了。
千梵道,“你还想说什么?”
图柏,“没了。”
图柏身子一矮,单膝蹲了下来,伸手给这人挽高了裤脚。
千梵低头,看着伏在身前的毛茸茸脑袋,目光深沉,缠着佛珠的手指蜷了起来。
图柏给自己也挽起裤腿,“好吧,那你跟好我,别掉泥坑里了。”
千梵点头应下。
二人将马就地栓住,稍等了片刻,李年带着七八个捕快终于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图捕快,到、到了,这这这怎么进?”
图柏让开路,伸手做了请,微笑着看他身后的轿子,“剩下的路还请李大人躬身亲行。”
“啊。”李年皱着脸,为难的伸长脖子看了看即将要走的砂石堆泥潭浆的路,“这可怎么走啊。”
图柏头也不回,“用腿走,李大人喘够气了就跟上,莫要让村民再久等了。”说完不给李年回拒的余地,率先踏进了泥浆砂石堆里。
千梵跟在他身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被山洪掩埋的杨家坡走去。
路不算长,按照图柏平常的脚力,半个时辰就能到,但现在,他们饭也没吃,马不停蹄三个日夜从洛安城赶到临封县,用了快一下午的时间,才走完了这段路,终于来到先前远远望见的那座村门前的石碑。
杨家坡比他们在远处看见的情况要严重的多,村子里到处都是从山腰间冲塌的破碎石块和泥浆,房屋大半坍塌,皆被掩埋在泥沙之下。街道上凌乱不堪,随处可见脏污的衣裳、烂菜叶子、滚落的石块,残缺的马车篮筐。
图柏眉头紧拧,低声问,“人呢?”
李年双手直哆嗦,“不不不知道。”
“你是知县,你若不知道,谁还会知道!”
李年被他呵的不停咽口水,“本本官好歹是官,你一个捕快怎敢敢敢…”
图柏看都不看他一眼,朝一旁塌了一半的屋子走去。
屋里传来轻微的哼嘤声,图柏踹开插进泥沙里的破门,踩着石块钻进去,过了会儿,满手泥巴抱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大黄狗走了出来。
千梵迎上前,接住大黄狗,眼睛微微一亮。
图柏另一只手下托着两只不足巴掌大的小兔子。
兔子像是害怕极了,把脑袋直往图柏手心里扎,露出来两朵圆圆棉花骨朵似的圆尾颤个不停。
图柏,“谁家养的一窝兔子,估计是山洪暴发,兔子没来得及跑掉,被压在下面了,这狗回去救,用身体护住了兔窝。”
他用拇指拨拨小白兔粉白的小耳朵,“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一窝兔子就剩它俩还活着。”
世间万物皆有怜悯之情,千梵念了句阿弥陀佛,取出图柏路上给他的栗子糕喂大黄狗吃,见临封县捕快从村子里转了一圈空手回来,说,“村里没人,应该是村长在山洪爆发之后带村民离开了。”
“正有此意。”图柏在手心掰碎栗子糕喂两只小兔吃,抬眸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山洪来了,他们应该往高处跑,那座山离杨家坡最近,山上林子居多,李大人,派人去搜山,一定要将村民找到。”
听见村民都逃出来了,李年暗自舒了一口气,掂着自己脏污的袍角,“既然他他他们逃出来了,就会回来的,不如二位跟本官回回回县衙等候。”
图柏手旁一痒,就见本来缩在一旁的大黄狗叼着自己半块还没吃完的栗子糕,颤巍巍走到他身边,探长了脖子,将那半拉栗子糕送到了图柏手上,用湿润的鼻头拱了拱小兔,两只小兔嗅到香味,挪挪屁股凑过去,大快朵颐啃起来大黄狗送来的糕点。
大黄狗被饿的只剩皮包骨,吃那一丁点有个屁用,图柏又取出一只栗子糕,说,“真乖,吃吧,还有很多。”
大黄狗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不再忍着,一口将栗子糕吞进了嘴里。
“大人在衙门衣食无忧等了六天,等来杨家坡的人了吗?”图柏摸着小兔子的耳朵,冷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