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秀才这口气憋着,竟一口气奔到了麦梢巷口,站在巷子前后一个转眼,就看到了漆黑发亮的木记招牌,袁秀才怒气冲冲冲进铺子里,三十来岁、gān净利落的焌糟笑容可亲的迎上来让道:“官人里面请。”袁秀理也不理她,站在店内连转了两三圈,也没看到所谓的酬劳在哪里。这就是间普通之极的汤面铺子!
“官人头一回到小店来吧?”焌糟脾气极好,利落的给旁边的客人上了面,看着袁秀才还站在店中间四下张望,依旧笑容可掬的招呼道:“这儿敞亮,官人这里坐吧,先喝杯小店的清茶再下面,还是这会儿就下?”袁秀才甩着袖子又转了个圈,还是什么也没看到,碍着那句‘大智慧之人进去必能看到’,袁秀才隐隐觉得有些难堪,却压根没有王掌柜骗他的念头,王掌柜看着实在太过忠厚可靠。
袁秀才再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恼羞上脸,理也不理焌糟的指引,径自在靠门的桌子前坐下,好脾气的焌糟端了杯清茶,客气热qíng的放到袁秀才面前,径直团团转着招呼客人、递茶、送面、收碗去了。
袁秀才一寸寸察看着店内各处,连半丝儿酬劳的影子也没看到,正渐生疑心,想自己是不是被人骗了,胸口的闷气一点点往上涌的厉害,只见一个单薄huáng瘦、寒寒瑟瑟的长衫男子进来,袁秀才一眼就认出这是在大相国寺门前摆摊儿卖字的孔秀才,在贡院、大相国寺一带卖字儿、卖酸文的穷酸文人,他几乎都认识。
焌糟热qíng的迎上孔秀才,引着他坐到靠近茶炉的暖和之处,递了杯清茶,孔秀才握住杯子暖着手,冲东面墙上挂着的一排十来个水滴形状的木牌道:“一碗水面,重面重青。”
“好咧!huáng酒还是加姜丝热?今天小菜有新鲜的糟拌笋丝,先生要不要尝尝?”
“酒多热一会儿,就要糟拌笋丝。”
“再配碟花生米?”
孔秀才笑着点了下头,焌糟伸手从墙上取了块水滴牌送进去,先托了一碗热热的huáng酒,一碟糟拌笋丝、一碟花生米出来,不大会儿,又托了碗热气腾腾的ròu丝面出来,孔秀才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慢慢喝着huáng酒,吃着花生米,喝完了酒,才掂起筷子埋头吃面,除了那个焌糟热qíng随和的出奇外,袁秀才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寻常处,不过让孔秀才这么一打岔,倒把他心里的那股怒气打消掉不少,袁秀才看着孔秀才吃了一会儿面,无趣的移开目光,看向新进来的两个穿着厚实的丝棉绸长衫的男子,两人挑了张桌子坐下,笑容温和的吩咐焌糟道:“四碗面,一碗爆鳝面、宽汤少青,一碗大ròu面,宽汤重青,另两碗添泉水里。”
“两位官人稍宽坐,这就好。”焌糟热qíng的送上两杯清茶,收了面钱,顺手挂了两个水滴牌到墙上,不大会儿,就送了两碗面过去。
袁秀才怔怔的看着墙上取下一个,又挂上两个的一排水滴木牌,隐隐觉出丝不对劲,忙转头看着已经吃完了面,正端着碗喝面汤的孔秀才,孔秀才吃完了面、喝gān净汤,又不紧不慢的要了杯茶喝了,站起来,在焌糟的热qíng相送中出了小店,他竟没付面钱!袁秀才嘴巴微张,呆了片刻,‘呼’的站起来,两步冲到墙前仰头去看。
墙上整齐的钉着四排挂钩,一排大约有十几个钩子,最上一排挂钩上面,写了几个只有核桃大小的黑字:“滴水恩,涌泉报”。涌泉报!涌泉是自己的字!袁秀才心下‘忽通通’猛一阵跳,难不成这就是酬劳?可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太过俗语……
“官人是头一回来吧?”焌糟又热qíng的上前招呼道,袁秀才忙点头应道:“是头一回,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刚才那个秀才吃了面没给钱。”
“官人宽坐,您是瞧着这墙上的牌子有意思不是,小妇人也觉得这事怪人怪,有意思得很,我们掌柜说,这是一位常来小店吃面的客官让我们掌柜做的,那位客官每天出二十碗面钱、酒钱不拘多少,有一碗算一碗,挂二十个牌子在这墙上,起了个名字叫水面,但凡有银钱上一时为难的,只要墙上有水牌,进来就能要一碗水面一碗huáng酒,若有客官肯往墙上添水面,多少不拘,叫添泉水,那位客官说,这是他一位朋友的心愿,他是替他朋友做的这善事,这善事怪吧?送面也就算了,还要送酒,这酒哪是穷人吃的起的?唉,都是有钱人的事,俺们这些小妇人不懂!小店的面味道可是出名的好,官人要吃碗什么面?您看,今天有五种面,ròu丝酸笋面可是刚刚新鲜上市的!”焌糟言语慡利,三言两语说了墙上牌子的奥妙,又推荐起汤面来,袁秀才呆了好半晌,才忙招呼道:“两碗ròu丝酸笋面,一碗添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