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纳闷着,门帘被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风风火火地掀开,见我醒来,她似乎很高兴,咧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哇啦哇啦地说了一通。
我眨眨眼,初时没听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是秦语。
那么……这里是泰国么?
我在人间混了那么多年,各国的语言多多少少接触了一些。当一个人拥有不死之身,时间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东西,即便我懒得出奇,十天半个月才跟着学那么几个小时的外语,百年之后,也是一个行家。
不过,泰语是小语种,我不算很熟悉,但细听之下,他们的发音与中国山区的一个少数民族有点相似,稍微融会贯通一下,也能听懂个八八九九。
女孩见我的脸色,知道我是外国人,只得放慢语调,又说了一遍。
这次,我听懂她的意思了:这里果然是泰国,而且,还是芭提雅旅游胜地。她叫阿来,是附近的渔民,出海时在海滩上捡到了我。她本来打算将我送到警察局的,可是,她本来就是无执照打渔,如果警察问起来反而有麻烦,所以,阿来就将我带了回来。
“还好你醒了。”她笑吟吟地说。
我合掌向她道了谢,只说自己是来此度假的游客,不小心落海,就这样含糊地解释了一通,就要告辞。
本来还想留点什么作为谢礼的,可我现在身无长物,连身上这套干净的衣服,也是阿来的。身为妖怪,却只不过活得比别人长,打架比别人厉害一些罢了,并不会那种无中生有的把戏。
想一想,我真是给暗界的人丢脸啊!
阿来倒是不介意我的“无以为报”,她甚至将这身衣服也一并送给了我,我又赖在她家里吃了顿晚饭。正要告辞,阿来家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另一个穿着泰国特有大T恤的男人冲了进来,一见到阿来,就急切地说了一通话。
我是外人,自然坐在一边插不上嘴,也不打算管这个闲事,可阿来却突然哭了起来,“哇啦”一声,哭得猝不及防。
我停住心绪,转头看向那边:男人传达完消息后,就匆匆离开了,只留下那个一脸茫然的少女,在院子里哭得凄凄惨惨。
“怎么了?”我甩掉手上的冷水,用还不甚精准的泰语问她。
阿来听我询问,如见到救星一样,猛地冲过来,将我狠狠地抱住,也哭得越发大声了。
我被阿来的眼泪吓住了,迟疑地将手放在她的背上,下意识地拍了拍,“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的情绪很激动,一面哭,一面呜呜咽咽地将来龙去脉说了几遍。
我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眉目。
似乎是她青梅竹马的小男朋友出了事,好像因为欠债,被一伙混混抓到了地下赌场,说如果不还钱,就要砍掉手脚云云。
我宽慰她,“没事,我们还钱就行了。”
“可我没有钱……”阿来还是哭。
“……那就直接救人吧!”我说,“我很能打。”
就打架而言,人间界应该没人能及得过我吧!那是我的强项。
如此也好,顺便还了阿来的人情债。
在这个世上,欠下什么都是需要还的。
到了那些人规定的还款时间,阿来怯生生地拽着我的衣角,和我一起穿街过巷。向约定地点走去。
晚上十二点,即便是有不夜城之称的芭提雅,也慢慢寂寥了,所有的喧嚣都锁在了华美的玻璃门后面。地上有白日喧嚣后留下的残屑,塑料袋在半空中迎风翻卷。我信信地走着,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感到好笑:纵然对方是一群恶霸,但我这样的行为,也无异于恃强凌弱了。
我们终于走到那个地下赌场的入口处,在一座高楼大厦的巷子深处,长而窄的楼梯顺着腐朽的味道绵延而下。阿来率先走了下去,我随后。走到中途,我们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叫喊。
汗臭味与烟味,还有发酵呕吐后的酒臭,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将阿来挡在身后,又顺着楼梯盘旋了一个弯,转过来时,前面的景色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广场,灯光迷离,半醉的、近乎癫狂的人全部聚在中间的高台周围,手里拿着荧光棒、铃铛和装着石头的矿泉水,或者冒着泡泡的啤酒,在拼命地喊着什么。
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里黯淡闪烁的光线,站在最末一级台阶上,朝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高台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