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没落后,除了西方不关痛痒、时不时在小说影视里打打酱油的血族,魔族便是一方独大,太久的安逸,早已经磨去了他们的锐气,从前披坚执锐的将士们,现在个个养尊处优,根本没有太多心思大战。不然,以妖族现在的绵薄之力,衍怎么会攻克了那么久,也没有分出胜负呢?
叹息之余,我陡然一惊,心底突然寒透骨髓:抑或者,这个状况,根本就是在子情的预料中?
千年前,他挑拨衍与音的关系,假意制造音与林家同盟、意欲侵吞魔族的假象,引发衍的大举进攻,进而打破三界平衡,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吗?
或者说,他只是想削弱他们的力量?
先借着衍的手,除去妖族,然后,再在千年的潜伏里,等待魔族慢慢萎靡,成为那只供他宰割的温水青蛙?
一念既起,那森森的寒意一直沁到了指尖。山谷里的缠绵仿佛历历在目,林子情伤痛至极的眼,没有一点伪装的痕迹,我相信他生不如死的痛,但也不会怀疑……他张扬的欲望与野心。
“这样继续下去,魔族似乎会败。”音也在那一瞬间看透了局势,他终于开口。
“……出兵吧。”我咽了一下,提出一个近乎天方夜谭的请求,“能不能暂且放下以前的仇恨,先出兵帮衍?”
音转眸望向我,琥珀般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怀疑或者惊讶,平静如斯。
“好。”
他轻吐一个字,竟然答应了。
音竟然答应了!
答应帮助曾将妖界灭族的仇敌!
我愕然,虽然提议是我说出来的,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音却已经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我的身侧。我仰起头,不明所以地望向他,音却在此时俯下身,半蹲在我面前,目光与我相接。
“锦夜。”他终于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和煦自然,一如既往。
“如果你执意要留在我这边,定局之日,我必须亲手杀了你,无论你在这一战里又立下什么样的丰功,我的国民永远不会容下你。”音微微一笑,低头执起我的手,很轻柔地握住,目光如水,忧伤而温浅,“所以,抱歉……”
我坐了起来,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象,最后的一幕还那么清晰,音握着我的手……
然后呢?
然后——
“然后,他派人把你送还给我,并当着魔族所有人的面,指责你是故意潜伏到那边的奸细。”淡淡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衍缓慢地解释着我的疑惑,“锦夜,他不希望你连最后一片立足之地都没有。”
我豁地转身,看着身侧黑衣如墨的衍,讷讷不得语,“你认为呢?”
“你从不屑于做奸细。”他没有看我,直视着前方幽谧的大殿,低声道,“音在撒谎。”
“你也应该发现我给林家的令牌了吧?”我惨然一笑,“这算不算叛国罪?”
“算。”他轻轻颔首。
“你会绞死我吗?”我又问,心中不免觉得无稽:音以为自己是为我好,却不知道,这样做只会让我的处境变得更糟。
虽然,此时的我,其实并不怕死。
可我想活着看到结局。
衍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手一挥,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侍卫。
大殿变得更加空旷,静得可怕。
“……怎么那么安静?”我从床上下来,向门口走了两步,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果然静得古怪。
平时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明明是如火如荼的战时,为什么外面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战场转移了。全军出动,这里剩下的人不多。”衍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他缓步越过我的身侧,一直走到大门前,手按在门上,稍一使劲,大门向两侧慢慢地滑开。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猎猎的血红色,一直烧到天的尽头。
“……他们是我引来的。”我轻声自语道,“到头来,还是因我而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近乎宠溺地摸了一下我的头顶,“与你无关,男人的野心,无论是对权力,还是对女人,都是男人自己的事情。我们不需要为自己找借口。”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亦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和——那是我穷极千年,也没有感受过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