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很识趣,没有搭话。
“母亲身体一贯不好,若是没有喊我过去,只说明母亲过得很好,毕竟她是沈府的五太太,她又与世无争的脾气,别人不会为难她的。”沈九如抬起脸来,看向窗外,视线所落之处不过是小小的院落,她想要看得更远又能看到哪里去。
——九如,我会带你离开,离开这里,你适合去更加宽广适合你展翼的地方,小小的沈府不能困你一辈子的,九如。
她将目光收回时,心里面有一小块地方平静下来。
“如姑娘看的这些书真是难得,我虽然不识字,不过也伺候过几个姑娘主子,这些不是平日里看的字。”秦妈见她手一滑,弯身替她拾起其中一本,见到上面又是条条框框,又是扭扭曲曲的字体,半个都不认得。
“这些都是算术算经的书,你没有见过也是寻常。”沈九如唇角一挑,“大部分都是我的外祖父留给我母亲之物,闲来看看最是有意思的。”
秦妈也算聪明:“如姑娘看的这些可是与那些账房先生做的是一样的。”
沈九如轻笑,也不点破:“八九不离十,算是一路所学的。”
“那么如姑娘算盘一定打得好。”秦妈见她数十日来还是第一次露出可亲的笑容,恨不得多说她些好话,哄得她开心。
话才出口,秦妈已经后悔了,真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又提及那个煞星。
沈九如已经转忧为喜:“秦妈,替我泡一盏好茶,我要去屋檐下坐坐,听雨声,打算盘。”返身打开书柜的门,纤纤指尖拨弄开锁,咔哒一声,抽屉拉出,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物件来。
5:母殇
屋檐下,雨丝飞舞,香茗一盏。
秦妈不敢太接近那金算盘,站得远远。
沈九如一派闲情逸致,碧绿色的算珠,在她手指下叮叮咚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合着雨声,她微微垂下了眼帘,外祖父留下的东西,母亲一直让收藏着,说是学以致用,只可惜,沈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出女,算术再精炼又能如何,真是委屈了这件好家传。
雨势渐渐大了,不知怎么风向一转,噼噼啪啪打在沈九如的衣裙上面,她怕衣裙打湿,连忙起身要往后退,手指一滑,赤金算盘跌落在地,摔得四散开来,碧色珠子纷纷滚落到台阶下头。
沈九如呆了一下,没有弯身去捡,脸色大变,急声高喊:“秦妈,秦妈,快去前院打探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秦妈看着她脸色不善,匆忙打伞去了。
沈九如又在原地站了片刻,顺着风声,依稀听见隐隐的哭泣与云磬之声,她心绪大乱,拔腿往外跑。
倾盆的大雨落下来,只一瞬间就将四周的声音都淹没了,沈九如只晓得要拼命的跑,跑过小院外那道她一直不能逾越的门槛,脚下打滑,重重摔倒在地。
她不知哪里生出勇猛的劲头,双手扒着门槛,勉强支起上半身,眼前一道人影,将仅剩不多的光线都吞没了,沈九如费力的抬起头,雨水顺着眉毛往下落,仿佛是落下满脸的泪水,她的睫毛轻轻一震,看清楚了对方。
“父亲。”
沈秋明垂下眼看她,尽管下着大雨,他身上却是一丝都没有沾染到水渍,像是完全不认识眼前人,他想了一想才回道:“九如?”
“父亲,是不是,是不是母亲她不好了。”沈九如的手,紧紧抓住沈秋明的长衣下摆,她听得见,尽管风大雨大,但是她听得见,前院传来哀乐声声,每一下都是直接敲击在她的胸口,让她痛得两眼发花,簌簌发抖。
“关了这么久,还是这般的不懂规矩,女儿家出行不打伞,全身遍湿,成何体统,来人,把姑娘先扶起来。”沈秋明向后退了一步,正好避开来九如伸出的手,衣摆处已经落下痕迹。
“父亲,你先告诉我,母亲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沈九如的嗓子因为焦急变得高亢尖锐,完全不似平日的淡然。
随后跟来的秦妈,蹲下来去搀扶她,压低声音劝慰:“姑娘,老爷说的是,姑娘趴在这边总是不妥,先起来说话。”
沈九如却纹丝不动,只用一双眼与沈秋明对视着:“父亲,回答女儿一句话,有这么难嘛。”
“是,你母亲昨晚过世了,你起来换了衣服,就回前院来。”沈秋明扔下这句话,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被几个家仆簇拥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