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便是不提老太太,海兰瞧着大房这么些年也早把二太太看透了。
大太太瞧不惯二太太的行事做派,妯娌间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只怕她早在心中思想着如何在老太太跟前给秦氏没脸了,保不齐就正好拿二太太待两个女儿不一视同仁开刀呢,如此一来,她们姑娘反而才是受益者… …
海兰经过碧纱橱走入里间的寝屋,水晶珠帘碧波一般摇摇荡荡,念颐却蹲在衣柜前,完全不在思考她们所愁烦的问题。
紫檀木的蔷薇纹柜门大大地敞着,念颐半边身子都探了进去,只一会儿便取出一件衣裳来,往自己身上比划比划,要是看了不满意她就折叠起来重新挑选,如此往复,丝毫也不会厌倦。
抬眼见海兰进来了她就道:“你帮我看看,穿哪一件哥哥会喜欢?听奶妈妈说娘过去在世时常穿湘妃色的裙衫,想来我若是穿了,哥哥思及娘亲便要多顾及我的。”就不会冷着她了。
海兰觉得这话颇有道理,五爷对姑娘不大搭理是个迷,她们闹不明白也只得作罢,竟只有在其他方面下功夫了。
便从柜中取出一条杨妃色的百褶裙,这裙子的底部边沿镶了一圈极小的珍珠,小归小,每一颗却极为圆润亮泽,大小完全相同,从细节处足见其珍贵。
念颐换上后对着长镜转了个圈,裙沿的珍珠连成一线炫目非常,因为裙子已经很夺人眼球了,穿搭起来,上身便不必抢了裙子的风头。故此念颐上身只换上一件霜色的斜襟春袄,半点纹饰也无。
喜珠捧了首饰匣子过来给海兰挑选,海兰挑了会儿,问过念颐的意思,最后取出赤金满池娇分心给姑娘戴在头发上,才戴完,她又拿过采菊捧着的赤金璎珞圈对着姑娘比了比。
想到姑娘总不爱戴璎珞圈,便忙在她推拒前道:“我瞧着十四姑娘便是日常在屋里也是戴着它的,这是老爷给姑娘们的心意,您嫌累赘不戴,别人偏生日日宝贝似的戴着… …”
二老爷和衡五爷是念颐的死穴,她一听就耷拉下眉毛,慢慢仰起了脖子。
等都穿戴完了,二太太院里来叫吃饭的小丫头也来喊人了,采菊在外面给了那粗使丫头几个赏钱,套问了几句话就笑着把人放走了。
再进去便气色不好地道:“还是快些吧,我才扫听到,原来那厢已经是吃起来了——”
一家人吃饭,独缺了念颐,可见二太太不把十二姑娘放在眼里的心态已昭然若揭。
念颐身边服侍的几个为她气愤也是有的,念颐虽然心里不大舒坦,不过还是什么也不没说就提着裙角快步出了正屋。
等闲她出去都只带一个人跟着,喜珠的性子时而咋呼,采菊机敏却又缺少些稳重,思来想去,最值得倚重的还是海兰。
雨后空气空濛,府里各处渐渐掌起了灯。她们很快就到了二太太院里,正屋前守在门首的丫头瞧见是十二姑娘来了,慢吞吞行了礼,也不向里面通报,东张西望的,竟是就那么装傻地站着了。
海兰面色不虞,却也不曾出言指责,否则在二太太的地方只有吃亏的份,以后传将出去说十二姑娘不敬母亲都有可能。
念颐瞥了门前这丫头一眼,仿似话也不屑于同她说,留了海兰在外等候,自己打了帘子走将进去。
二老爷尚未归家来,所以屋里桌边只围坐着二太太,衡五爷和十四姑娘。念颐进去的时候故意走得很慢,她留神听着,满耳也只有念芝和二太太不知疲倦的说话声音,哥哥是一点动静也无的。
其实二太太没什么底气,她是个填房,填房的地位并不如何高,逢年过节还要在原配牌位前磕头,一生一世叫一个死人踩在头顶上喘不过气来。
正因此,二太太打从心底里不喜欢原配宋氏留下来的一双儿女。
可讨厌能有什么法子?
她自己肚子不争气,这么些年来除了生下一个十四姑娘就再没动静了,只好竭尽全力地对衡五爷好,一心一意地笼络他,知道他对亲妹妹顾念颐不大待见,她便变本加厉地更不待见,也算是变相在示好衡五爷了。
过去原本男女七岁便不可同席,倒是现今民风开放许多,一家人坐在一道吃个饭也无伤大雅。
屋里烛火通明,亮堂堂的,念颐小步走过去,头脸微垂着,先是朝二太太坐着的方向福了福身,这才对哥哥作礼。
讲究完了,她也不去管十四姑娘旁边留出的空座,径直就站到哥哥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转头甜甜笑了笑,道:“哥哥,念颐可以坐在这里吃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