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氏没有接话,又问道:“你使人去看一下,魏冉回了没有,若是回了,让他带着向寿、芈戎速来见我。”
魏冉接到芈氏手诏后,只得撤兵回来,但心里却是对芈氏充满了不满。
这些年来,魏冉一直在秦国朝中打滚,已是被锤炼得相当精明,然其骨子里却依然少不了粗鲁之气,丝毫不曾嗅到潜在的危险,认为芈氏让他撤军回来,有些小题大做,即便是有私心,即便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封地,可说到底那还是秦国的土地,谁敢说三道四?
次日,魏冉领了芈戎、向寿两人,去宫里见芈氏,三人站成一排,向芈氏行了礼。
芈氏做于上首,木无表情地看了三人一会儿,突地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笃的一声响,直敲得三人心里暗自一颤。抬头去看时,只见芈氏声色俱厉地道:“你们想死吗?”
三人直觉脊梁骨一阵发寒,因不知其具体所指何事,也不敢回话,只愣愣地站着。芈氏站了起来,微弓着背走到三人面前,突然甩手一个巴掌打在魏冉脸上,啪的在静谧的房里响起一声脆响。
魏冉心里本来就有气,莫名其妙地被扇了个耳光,怒从心起,大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嘿嘿!”芈氏冷笑一声,“我倒是想问你呢,你究竟是要作什么?我与你说,一个人若是贪得无厌,必死无疑!”
魏冉脾气一上来,也不顾上得罪不得罪,厉色道:“姐姐,你如今眼里除了秦国,可还有我等这几位弟弟?”
芈氏闻言,为之气结,翻了两个白眼,伸出根手指,颤抖着指着魏冉的鼻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若心中没有你们,在这里生什么鸟气?”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姐姐可别怪我。”魏冉沉下气道:“我等三人,不过是依仗着姐姐才有了今日之地位,若是哪天姐姐走了,莫说这朝中容不下我等三人,便是嬴市、嬴悝也难有容身之所。我今日所做之事,断非纯粹以公谋利,为自己打算,我是要为我们三人拓一片地,以便将来过安生的日子。”
芈氏看着眼前的三个弟弟,想到自己确实到了垂暮之年,来日无多,自己哪天要是真的走了,局面将会变得如何,谁也无法预计,他们为各自的将来打算,也是无可厚非。想到此处,不由叹息了一声,“你有此远虑,并无过错。但你可曾想过,王上可会答应?”
“莫非他还想把权和地一起夺吗?”芈戎脸色一沉,寒声道。
芈氏皱了皱眉,从芈戎的语气中嗅出了杀机,便瞟了他一眼,道:“你们是我的弟弟,王上是我的儿子,都是我至亲之人,在情感上我不会厚此薄彼。可你们也要记得,这江山是王上的江山,是秦国的江山,并非是你们立了多少功,便能分得多少地,若人人都作如是想,秦国早就乱翻了天。”
向寿问道:“姐姐可有两全之策?”
芈氏道:“你等切莫急躁,先行各自回去,当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容我想想如何妥善地安置此事。切记在我没想出办法之前,你等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魏冉等三人应是,陆续退了下去。然魏冉的一番话,却勾起了芈氏的伤感之情。
俗话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间之万物都难以逃脱生死荣枯之规律,此道理人人都懂得,然当被人当面说及,且人人都在为你死后之事做准备时,心里却是不免凄凉。芈氏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魏丑夫,凄然一笑,心想人都是自私的,都会为了自己作打算,且不择手段,那千百年来被赞誉的亲情,也不过如此而已。倒是这个魏丑夫,不管是自己年轻也好,如今老态龙钟了也罢,一直忠心不二地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着实难得。
魏丑夫见她看着自己,面露着股无奈的凄凉之色,便明白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与她形影不离,多少解了她的一些脾性,中年的时候她行事干练,雷厉风行,老了之后,却是多愁善感,时时伤春悲秋,有时一件小事都能勾起她的心事。方才魏冉说她哪天要是死了之类的话,必是伤了她的心。当下走将上去,朝着她笑了一笑,说道:“太后怕是又在多想了吧?你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他人说什么,无关紧要。”
芈氏看着魏丑夫也留了浓浓的胡须,额头上也多了些皱纹,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你看,连你都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