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在秦过完了年后,在公元前322年春离开了秦国。
芈氏带着魏冉、芈戎等人,在咸阳城外相送。张仪对芈氏来说,于公他是他们姐弟的恩人,是在秦国最可信任的人,最有力的一个靠山;于私他们虽有上下等级之别,但交情甚笃,特别是魏冉,在没参军之前一直借住在相府,芈氏在入秦的这几年,也没少麻烦张仪,因此一旦分别,对芈氏而言,很受打击,让她首次意识到伴君如伴虎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以及其可怕之处。
芈氏看着张仪,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当年入秦,全凭相国一手促成,如今相国到要离秦了,端的是世事无常,今日一别不知可还有见面的机会。”
张仪苦笑道:“既是世事无常,聚散分合便是寻常事了,张仪离秦前,有一句话相劝。”
“相国但说无妨,芈氏洗耳恭听。”
“你性情直爽,日后在宫中须加倍小心。”张仪神色凝重地道:“挈桑会盟你也参与了,我被罢了相位,怕也会波及到你。”
芈氏怔了一怔,问道:“这正是我所担心之事,求相国教我。”
张仪道:“我被罢免,不过是力所不及,有失职责,而你却比我要严重得多。”魏冉惊道:“此事与我姐姐,果真有如此大的干系?”
“非是有什么干系,须防有人在背后做文章。”张仪分析道:“公子稷出世,挈桑楚国动手,你们带了一帮芈姓子弟入秦,这一系列地事件串联在一起,还不足以做一篇大大的文章吗?”
芈氏闻言,娇躯微微一颤,迎风打了个寒噤,“何人要如此害我?”
“也许无人要刻意害你,但这关系到大秦帝国,这根弦任谁都会绷得很紧。”张仪吸了口气,“所以在此时此刻,你须低调,任由宫中如何传言,只当不知便是。”
芈氏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多谢相国教我!”
在芈氏送别张仪之时,惠文后把一封书信装入竹管之中,用泥塑了,使人出了宫。那人出宫后,直奔秦旧都栎阳(今陕西省西安一带)。
旬日后,三位老者急步进了宫,领头的是关内侯,乃秦孝公兄长,惠文王的公伯,虽没实际权力,但在老一辈秦人之中威望颇高,即便是惠文王也须敬他三分。这三人进了宫后,直接就去找了嬴驷。
嬴驷听禀后,两道剑眉一皱,心想这些老世族多年不问朝政,挈桑会盟或罢免张仪等事,均属寻常国政,怕是不在他们的关心范畴之内,那么他们专程从栎阳而来,所为何事?虽然一时没猜出他们的来意,但嬴驷不敢怠慢这些长辈,扔下手头的事务,亲自出去相迎。
分主次入座后,嬴驷故意与他们套近乎,拉了好一会儿的家常,只待他们开口。果然,闲聊了片刻后,关内侯坐不住了,切入了正题,“老臣等此番入宫,实有一事相劝。”
嬴驷依然谦恭地笑着,“公伯但说便是,若是驷儿有做得不对之处,只管教训驷儿。”
关内侯略微沉吟了会儿,边观望着嬴驷的脸色,边道:“老臣听说王上很是宠爱那芈八子?”
嬴驷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心想你等不管朝政,倒是管起后宫来了!但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好奇地问道:“芈八子怎么了?她可是触犯了秦律,还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小小一个八子,竟然惊动了众位长辈?”
嬴驷这番话是笑着问的,但这一连数问分明带有抵触情绪,言下之意是在说,莫非我与嫔妃间的事,你等也要管?嬴驷的态度让关内侯心虚了三分,毕竟插足后宫之事,不管是什么事,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但转念一想,此事关系社稷,且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讲清楚。当下把手一拱,说道:“我王容禀,此事重大,老臣今日来之前便做好了死谏之心,无论如何,乞我王容老臣把话说完。”
嬴驷佯装吃惊,“公伯言重了,驷儿谨听教诲。”
“那芈八子仗着我王宠爱,带一帮外戚悉数入秦,王上莫非没觉得不对劲吗?”关内侯鼓起了勇气,大声道:“老臣是怕,宫中万一有所不测,芈氏必然作乱,倘若我大秦江山,落入芈姓手中,祖宗几百年的基业便是毁了,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嬴驷料到了他们定是听了什么闲言闲语,于是才来说芈氏的不是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将她升级到了国家社稷存亡的高度,这倒是让嬴驷吃了一惊,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芈氏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形象,心里暗笑,她会谋我秦国?当下故作吃惊地道:“公伯,此等话不可乱说啊,要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