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结果,对两国使者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当下拜别了嬴疾,回国禀报去了。
芈氏听完嬴疾说完会谈细节后,也觉得十分满意,笑道:“待盟书一签,便可叫魏冉、白起收兵了。”
嬴稷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并且揣测着芈氏此举的意图。连日来,在朝政之事上他几乎全凭芈氏安排,事实证明,芈氏的每一次决定结果,都能让他感到意外,感到惊喜。这一次伐韩魏而救楚,巧妙地化解了齐、楚、韩、魏四国的合纵,且深入韩魏国内,夺了他们的土地,打得他们跪地求饶,这一步步走下来,每一着都是绝妙之棋。那么下一步呢?嬴稷眉头一沉,从表面上看来,秦国瓦解了四国合纵,且得了便宜,楚国也在齐、韩、魏三国的打压下,心惊胆战,短时间内不会对秦起什么异心了。难道这就是母亲当初所设定的弱楚之目标?
嬴稷悄悄地看了母亲一眼,恰好芈氏的目光也朝他看将过来,见嬴稷神色有异,便问道:“稷儿,你在想什么?”
嬴稷脸色一红,讪笑道:“孩儿适才在揣测母亲的心思。”
嬴疾笑道:“稷儿长大了,开始会揣摩他人心思了!且说来让我也听听。”
嬴稷微作沉吟,说道:“母亲从联楚开始布局,到如今的伐韩魏救楚,瓦解四国合纵之势,也使得楚、韩、魏三国对秦又敬又畏,可谓收到了奇效。此外,楚国已与我有盟约,韩、魏也即将与我结盟,三国事秦,显示出了我大秦之雄风。那么下一步的目标是否是赵国?”
芈氏不置是否,问道:“为何是赵国?”
嬴稷整理了下思绪,娓娓说道:“赵国本弱,连中山小国都敢于去侵扰,然武灵王赵雍继位后矢志强国,推行胡服骑射,着匈奴之服,习匈奴骑射之术,几年之间,军事力量大增,灭中山小国,败林胡、楼烦二族,辟云中、雁门、代三郡,使胡服骑射大行天下,列国闻之色变,若长此下去,早晚威胁我秦国。”
嬴疾点头表示赞许,“想不到稷儿有如此见识,足见不简单!”
芈氏也笑道:“稷儿有如此雄心壮志,我心甚慰。但眼下我们尚无暇去顾及赵国,而赵国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对秦构成威胁。”
嬴稷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赵国的后面是燕,在目下的六国之中,唯燕国是与我诚心盟好的,故而有燕国在后面盯着,赵国尚不敢动。”芈氏语速缓慢,便如在教学生一般,似要让嬴稷完全明白当今天下之局势,“你父王在位期间,张仪为相,他二人为何屡屡要向楚国下手,为何要用几年时间去伐巴蜀?这一切都是为了东出。而秦国想要东出,要占领中原,楚国是最大的障碍,灭了楚,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嬴稷的脸色变了一变,“母亲下一步是要灭楚?”
“不错。眼下的局面便如一盘棋局,联楚破四国之合纵,乃我出的第一步,伐韩魏而救楚,乃我出的第二步,下一步是绝杀招数,联齐、韩、魏而击楚。其实你应该想得到这一步,只是你不愿意往那一步去想,可是?”芈氏叹息一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无可厚非,但是娘告诉你,私人情感须与国家大事一分为二,为王者若做不到公私分明,行事畏前惧后,如何统领天下?你须知道,我也是楚国人,我也恨自己为何会这般冷漠,去谋害母国?但是我是你的母亲,我必须抛开私情,使你不受伤害,你可明白?”
“是,孩儿明白了。”嬴稷听着芈氏之言,只觉冷汗涔涔而下。嬴疾听了这一番话,对芈氏刮目相看,如果说他之前还担心芈氏专权,使秦国的大权旁落的话,此时他则完全放心了,原来芈氏并非专权,而是爱护,当下不由对芈氏肃然起敬,朝嬴稷说道:“你母亲为了你,可谓是煞费苦心,朝政之事,你须向你母亲好生讨教学习。”
嬴稷瞟了眼芈氏,突然笑道:“母亲在我心里,一直是温柔良善的,却何来突然生出这许多治国之策,望母亲教我。”
嬴疾哈哈笑道:“太后弱楚之局的精妙,也令我深为叹服,其实我也很是好奇,太后从何处学来这些谋略?”
芈氏却是叹了一声,现出一脸的无奈,朝嬴疾道:“武王绝膑,你等接我母子入秦,那时候的咸阳危机四伏,四处杀机,我只有随时提防着,且比他人更狠,才有机会生存下来。可还记得我背后的那道剑伤吗?这便是我放松警惕的后果,若非我福大命大,寻得一个他人偷情的一个秘道,今日如何还有机会与你们在此说话?这让我想起了在燕国狩猎的情形,猎人和猎物时刻都在格斗,谁死谁生凭的是胆识和智慧,这是亘古不变的存亡法则。人与人、国与国之间亦是如此。我对那些打打杀杀、政治谋略殊无兴趣,然上天将我抛到了这一个偌大的争伐之所,我唯有时刻防御着,才能保护自己,不被对方吃掉。弱楚之局,其实也是提防着楚国来攻我,为了叫他不来侵犯,我只有将其削弱了,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