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自然不能告诉她,这是早已设定好的计策,秦国不仅要伐楚,而且还要灭楚。他面对着跪于他面前苦苦哀求的叶阳,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叶阳见嬴稷不说话,以为她父亲杀了人,必然要偿命,越发的害怕了,“你是秦国的王啊,难不成也做不得主吗?”
嬴稷站了起来,走到叶阳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在这一刹那他突然又想起了在质燕之前,他跪在父王的床前,要父王宽恕他母亲时的一幕,这是何等的相似!然而,那时候他的父亲没有选择,如今他同样也没有选择。他看着叶阳说道:“别看我是秦国的王,可以呼风唤雨,然为王者是这个国家里最无奈最痛苦的一人,今日我与你说一番掏心的话,你且仔细听好了。”
叶阳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边含着泪边点头。嬴稷抬起手为她拭去泪水,边拭边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感情比利益更重要,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便是这个道理。然国与国的交往,则是无利不交,不然百姓会因你而受苦,国家会因你而灭亡。秦楚之间的盟约,所谓的昆弟之交,不过是流于形式的邦交之策略,一旦两者之利益失去了平衡,莫说是昆弟之交,便是亲兄弟亦可斗得你死我活。”
叶阳默默地听着,却是待他说完也不曾听得明白,怔怔地问道:“你是说我父亲杀了人,秦国须杀还一人以偿命吗?”
嬴稷看着她懵懂天真的样子,忍不禁把她拥入怀里,隔了会儿后,似鼓起了勇气,说道:“叶阳,非是要杀一人偿还,是秦国要打到楚国去。”
叶阳的娇躯抽搐了一下,突然一把推开嬴稷,大喊道:“你好不心狠,我父亲不过杀了秦国一人,你却要发兵打到楚国去,他再有错,好歹是我父亲,你却也下得去手!自从入了秦,我依着你,顺着你,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你,你不看我父亲的面子,也该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回啊!”
叶阳看着沉默不语地嬴稷,似看到了他伐楚的决心,抬起手把眼泪一抹,“你定是要伐楚是吗?”
嬴稷看到她决绝的神情,心里倏地一颤。果然,只听叶阳道:“你若是执意伐楚,你我便恩断义绝,再无关系!”说完之后,转身跑了出去。
嬴稷的眼一直望着门口,久久不曾移动。
不知何时,芈氏轻轻地走了进来,走到嬴稷的旁边,将他搂入怀里,疼惜地抚摸着他的头,“母亲相信你能熬过去的,你也会迅速地成长并成熟起来。在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必须面对诸多的无奈和痛楚,此乃成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嬴稷没有说话,只觉得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时,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委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芈氏又道:“不要恨她,在楚国的都是她的亲人。”
嬴稷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恨她,我只恨我自己,喜欢她却无力去保护她。”
“她和你一样,还是个孩子。”芈氏轻轻地道:“你放心,不管如何,母亲都会好生待她。”
“孩儿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她。”
“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无法劝慰她。”芈氏伸手为嬴稷擦掉脸上的泪,“让她自己学会去面对吧,她会自己做出选择。”
嬴稷点了点头,也许他此时此刻永远也无法想到,叶阳的选择会是那样的刚烈。
蓝田军营里旌旗招展,猎猎作响。三军将士齐刷刷地站着,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这是嬴稷继位以来第一次踏上这里,只有站在这里,他方才感受到作为王的责任和使命。这些生龙活虎的将士,他们的生与死、功与辱都掌握在王上的一念之间,王上的每个决策都可改变他们的命运,在如此多的为秦国赴汤蹈火的勇士面前,个人的私情算得了什么?嬴稷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用意,他回头看了芈氏一眼,朝她微微一笑。
芈氏看着嬴稷脸上的那一抹笑,心里却是有些发酸。他长大了,敢于去面对现实了,可也终将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芈氏轻叹一声,朝着嬴稷颔首示意。在秦国的众多战役之中,此次的伐楚之战因是与齐、韩、魏联合作战,所以并非是重要战役,王上本不必来军营为士兵壮行,但是芈氏却特意安排了嬴稷前来,是想让他来感受出征前的氛围,让他知晓身为王上的责任。芈氏认为,责任是一个男儿特别一个王上必须具备的素质。如今,当她看到嬴稷那自信的笑,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你下决心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