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_作者:川絮长灯(166)

2018-04-07 川絮长灯

  秋笙咬牙强忍下一阵痉挛般的心痛,问道:“为何…为何还要沾染毒物?既然已知此事,为何不早先调养安稳?非要等到…”他一低头,有些说不下去了。

  许留山苦笑一声:“早年但凡沾过一星半点,都逃不过一死…小笙,世上多得是绝境之地、无奈之举,只为幼童之年,对此更是无半点反抗能力,不过一叶小舟随波逐流罢了。他如今斗胆与之为逆,已是大勇。”

  秋笙赤红着一双眼抬头看他,沉默半晌,总算憋不住,双唇紧闭,却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似乎是痛极了的闷哼,倒像是数月来身受剔骨之痛的人是他一般。

  桌上还有沾染着血迹的布巾,小案角落宣纸上赫然是楚翛的字迹,屋子里还有那人长服草药的香气…那人该是刚离开不久,小医馆里还残留着他来过的鲜明痕迹,秋笙回想那人信中用力稍浅飘忽不定的笔迹,猛然间胸腔一阵剧痛袭来,与此同时,巨大的无力感倾巢而来,几乎避无可避。

  他富有江山半壁山河辽阔,世上千万人任他呼之即招之即去,供天下人朝拜时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到如今才觉帝王家不过一张外华内烂的虚皮。

  那人受苦受难时他被朝局困于囹圄之中,如今知他一身毒骨,却除了无尽头的等待外无能为力。

  他知道他近乎无法自控的表现一定将许留山吓到,从他嘴里出来的事实必然是避开最为锋芒之处的删减后产物,楚翛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他终究是再不能得知了。

  “多谢许哥,”胸口那口气平下去,秋笙站起向许留山拜了一拜,“小辈还有些琐事要回京办理,恕不相陪,告辞。”

  九月份已过去大半,余暑未消,晚间拂面轻风却已然有几分冷意,秋笙赶路赶得匆忙,只披了件单薄衣裳,冷不丁一吹,全身的鸡皮疙瘩竟活活被冻醒了三分,雪千里察觉,脚步顿时一缓,周身没了破风的寒意,立竿见影地便暖和起来了。

  他伸手抚过马背上柔软细小的绒毛,轻叹一声。

  秋笙来的时机其实很巧,刚好与楚翛从许留山处得到消息前往昆仑山后,再调转马头往京城赶的时间撞得分毫不差。

  要说起昆仑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连牛鬼蛇神都要横插一脚的破事,楚翛倒没像崔嵬那般表现得惊恐不已,听着顾嵬语焉不详的一番概括,没等他将详细情况洋洋洒洒地铺天盖地讲上一通,便摆手打断道:“丢了几棵的?什么时候丢的?近几日可否再见到过鬼影?”

  顾嵬知道他的脾气,接上道:“不多,顶多三五棵。时间大概是在石榴花开之际。至于鬼影,自从阁主上回清理了那女鬼后便再无灵异,昆仑山中舆论也压得七七八八,大可不必挂心。”

  楚翛靠在马背上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好挂心?他们愿意嚼舌根倒也无妨。我带回来的书稿,你可曾帮我一一整理过了?”

  他在京城呆的时间不算长,只好把别人的一天工夫拆成两半用,半夜三更趁着无人,便顺着夜色干些见不得人的偷偷摸摸的勾当,大白天就老老实实坐在几案前研读古医书,书本理论加之自身平生经验,几本融会贯通下来,到底还是有些不小的收获。

  亲手一笔一划成稿,都送回了昆仑山。

  见顾嵬点头,楚翛正要一夹马腹抽身离去,汗血马刚刚走了几步,却被一把勒住,他猛地回头补充道:“回去告诉崔嵬此事不必再追究了,硫炭木、皂药菱权当送人就是,再有这样的情况捎信给我报个数目便可,再多的用不着。”

  顾嵬听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叮嘱,愣了好一会儿神,这才反应过来楚翛能开口说出这种话来,十有八九是已经知道这盗窃者姓甚名谁了。

  知道了是谁,却不拆穿。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楚翛心肠软倒是软,却是不可能忍得下这等祸国殃民的败坏东西。既然不是不想管,那便只能是不能管了。

  顾嵬兀自一人呆愣愣地目送着楚翛的背影,想琢磨出来点什么,大脑中却仍然一片空白,那渐渐远去的大爷根本没精力操心他这一点费解疑惑,他前不久刚刚停了剔骨之痛,脊梁骨上到底还是有伤。那附着其上的剧毒侵蚀着他的心力身体不假,但也在这长久的年月里跟他的脊椎长到了一起,当时日夜横在床上挺尸后背不受力倒也罢了,如今骑着马颠簸了一路,只觉那尖锐分明的痛觉竟变本加厉,一时间只能借着马鞍的力缓缓弓下身子,慢慢等这一波剧痛削减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