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翛咬咬嘴角:“这你比我熟悉。”
净然不停捏动着手中一串冰凉的佛珠,半晌猛然抬起头来:“等等,你不是还有一魄留在他那里么?”
离魂是早就办完的事情,去魄却因危险性过大而被迟迟耽搁了下来,况且楚翛的身子骨长时间处在一种吊着口气死不了的残破状态,又时常不停劝阻地在京城里跑上跑下来回折腾,若是冷不丁搞出这么一回事,弄不好人家一魄尚未取回,倒是这苟延残喘的老大爷先在床榻上断了气。
“我的一魄不要紧,丢了又不是活不下去,”楚翛却是一副安之若素的寻常模样,“倒是这阴鬼神兵,该如何破?”
人生来三魂七魄共存一身,恐怕正是因着这玩意儿数量过多,正如楚翛所说,少了一个两个其实并不影响日常生活,顶多是带走这具身体本身残留的一些记忆心念,于己身有害便当丢了些烦心事,于己身有利也可慢慢从剩余的魂魄上找补,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大事。
但有句话叫做“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一魄放在楚翛这里大可不当回事丢了便丢了,可若是被有心人进贡到了些心怀不轨之人手里,那这事情恐怕就大了。
“这是后话,贫僧倒是有一事不明。”
楚翛:“但说无妨。”
“云雀山神与阁主无冤无仇,何至于将山魂献给西洋毛头子?阁主难道从不曾想过,西洋人亦或是楚筌,是拿什么跟云雀山神交换的?他们手里究竟拿着什么筹码?”
“亦或是,山神究竟是被什么力量逼迫着,走上这一步的?”
时节正是深冬,大约是将全部取来的香火都供奉给了菩萨的缘故,寺庙之中的炉火烧得格外细微无光,就连净然所住的房间内都透着凉风,两人站在闪着亮光的火盆前头,被裹挟着风雪劈头盖脸砸来的狂风吹得一哆嗦。
不寒而栗。
楚翛看着净然将波涛汹涌统统藏在瞳孔深处的双眼,轻轻呵出一口凉薄的气:“他以那一魄为定金,将我的魂魄卖给了天地神明。”
看来无论人鬼神佛,被逼到绝路上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急着上墙的。
第67章 难离
秋笙本人靠在南大营里头抽不出身,京城中大大小小一干事务便尽数交到了清安王爷秋维的手上,这人虽说多年浪迹在外不思归乡,却四海为家天下尽为师地学到了不少东西,江辰等朝廷大臣竟恍惚以为此人根本就是被发送出去体验民间生活,一回来就是为了当王爷管朝政的。
倒是和秋笙有三分相像,只是比起真心厌恶官场繁杂的秋笙,秋维显然只是被昏庸先帝手下缔造出的无能朝局所迫,狠不下心来只是做个懒散无能王爷,只好众人皆醉我独醒,颇为清高自傲地躲到了深山老林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朝廷动向。当年听闻京城突发瘟疫,那个最不学无术的秋笙小弟竟走狗屎运登了基,这人才晃晃悠悠地从小树林子里头钻出来,等着这小侄派人把他请回去。
所谓英雄惜英雄恐怕便是如此,只可惜当年的秋笙少年意气还是太重,却只有秋维一人看到这孩子数年后大致会成长成个什么样子。
为这般君主卖命,倒也称得上一句值得。
威州一战落下帷幕,近乎同时秋笙便跑到南大营去收复江南,虽说靠着先前的诸多损招赢取了不少的黄金白银,可惜钱榨得再多也迟早有个限度,南方那头又细水长流地糊弄得过了年节,这正月里头大喜庆的日子,中原领土上下,竟然没几家过了个好年。
有钱的,被朝廷名正言顺地掏了个底儿掉,连买米粮的银子都欠奉,更别说如前些年一样置办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年货;没钱的,往年不过是穷困潦倒,今日却又添上一柄战火连绵身家不保的断头刀悬在脖子上头,天天自觉过一天少一天,恨不得直接在自家院子里挖个坑,赶明儿大炮炸过来,干脆利落往里头一跳,一家人排排站整整齐齐,倒也有些血腥而无可奈何的温情。
陆允进谏:“王爷,江南一战历时持久,着实太过耗费国力,若是陛下执意如此,恐怕早已残破不全的国库撑不下去,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也无心无力再度迎接一轮血洗。臣以为,家国在前固然重要,可以民为本之计难道王爷不曾记得了么?”
秋笙走之前将听政之权放给秋维,这人在听了老王八念经的第一天便开始由衷地心疼起秋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