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战战兢兢地在蛔虫精身旁坐下了,却见对方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镇定自若地推了杯淡茶过来:“你留神仔细听就是,我替你记着。”
一句话将他彻底安慰下来,秋笙喝口茶润了润喉咙,抬头看了看还有点儿轻喘的苏万越:“苏大人,找到了什么?”
苏万越囫囵喝干了一大茶碗的凉水,从怀中摸出个边角磨损厉害的破旧海纹纸叠成的小本:“小人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番,确定与王爷并没什么交集可言,只是王爷还在江湖时曾与小人在南疆处见过一面。小人前去拜会…啊不,是探视…啊不不不,是…”
“南疆的案子还在查,你说话不必那么忌讳。”秋笙轻轻拂过小本破碎不堪的扉页,“说不定她也只不过是个危机时期被拿出来顶包的倒霉蛋,这事风言风语传得失了真,别信市井里那些胡言乱语。”
苏万越忙不迭地点点头:“小人祖上与南疆巫蛊寨寨主有些交情,小人虽说与那脾气古怪的寨主并没什么感情可言,到底是前辈般的人,也时不时过去探视看望一下,谁知就在那遇到了王爷。王爷言辞冷淡疏离,小人虽有抱攀高枝的心思,却也不敢惹了他生气,何况只是个落闲山水没有封地的王爷…没多加细问便各自走开,自那以后,便再无印象。”
落闲山水?
秋笙低下头冷冷一笑,曾几何时,自己也如这人一般天真地以为秋维是一心逃离官场,做他的闲云野鹤去了。现在想想,竟大约是为了从那混乱不堪的皇室中暂时躲开,再为将来某日威风凛凛归来做准备而已。
放长线钓大鱼,这算计得着实巧妙,高人一等。
“那这小册子呢,”秋笙将其中破烂不堪的海纹纸小心翼翼抖开,“难道是你家祖上记载的…”
“正是,但恐怕是祖上们为了将此物保密,竟全部是用甲骨文金文相杂乱在一处写的,小人自幼对古籍一窍不通,除了能勉强看懂这最上头是秋家维子一行字之外,便再无能为力。”苏万越指着那行对于秋笙来说如同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又从衣兜中掏出了一张金文甲骨文与如今字的对比图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给秋笙看,“这种方法虽说笨了些,但若陛下能给小人足够的时间,一点点慢慢对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秋笙瞅着他那张抽抽巴巴的老脸,作为一个与苏万越如出一辙的古文障碍者,他深刻地体会得到苏万越在看到这玩意时那沉痛的心情,以及藏在这恭敬狗腿的外表下,满心满脑的不情不愿。
然而同情一会儿也就作罢,考虑到如果不让苏万越承担下这活计,搞不好就要让自己或者楚翛来焦头烂额,秋笙那残存丁点的良心终于灰飞烟灭了:“这事也说不上很急,我给你时间…”
“不必。”
手上一空,却是放下毛笔的楚翛抽走了那卷烫手山芋,他淡淡扫了两眼,抬眉冲秋笙轻轻一笑,继而再度低下头去,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将几乎有整张桌子大小的海纹纸从头到尾看完。随着他低头飞快地扫过一行行古文字,秋笙看着他那淡扫长眉渐渐皱紧了,直到看完,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他没去刻意收敛表情,苏万越也看的分明,紧张兮兮问道:“楚公子?您这是…”
“无妨,”楚翛将海纹纸细细卷好递给秋笙,捏了捏眉心纠结出的小疙瘩,抬眼仍是副温润谦和的佳公子相,“苏大人,暂且失陪。”
苏万越受宠若惊:“请请请…”
秋笙微微皱着眉被他带出帐来,低声道:“大事?在先帝驾崩之前的?”
楚翛神情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撇开眼神长叹一声。
这事他不是没有察觉,甚至明里暗里已经查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前些日子在净然那里得到了个几乎能敲定的答案。虽然事实说出来的确让人不寒而栗,但由于对秋维本就印象不佳,加之这人又不是他的亲叔叔,楚翛除了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外倒也没去多想,至于妨碍心情更是无稽之谈,只是秋笙与他不同。
避开他兀自查询一切,却忘了那人自己也是会有所疑惑的。
出了手,便再不能多加阻拦,他说到底还是想秋笙最终知道此事的。
深深吸了口凉气,在秋笙耐心即将耗尽之前,楚翛才轻轻问:“还记得那年几乎屠城的瘟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