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仿佛被抽走全身力道一般傻站在军营口,眼睁睁看着西洋兵第一颗正式开战的火炮飞来,正落在高阁前不远的海面上,一片水花激荡好生热闹,连带着心跳都有些失了节奏,莫名其妙地狼血滚烫起来。
我的人…
他默默想着,一面慢慢从腰间摸出了承影剑,手指顺势一别,将轻甲服牢牢锁在了身上。
哪怕直到双双赴死,都要由我亲手保护周全。
第106章 征战
雅尔夫斜着眼睛看向一旁已弃了木偶身的幽灵,感慨此人虽说身负一箩筐的各种臭毛病,其中自视清高刚愎自用更是已达到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但他所能坚守秉持的某些陈科旧律,倒分明是这血腥杀戮气息过重的鬼魂身上残存的最后一点人情冷暖,不像是个飘泊无依的死鬼了。
譬如说在开战前对着人家空地放礼炮这一点,就让一向喜欢快进快攻、以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雅尔夫甚是难以理解,再加上楚筌仅仅是吩咐完毕之后便消失无踪的可疑行径,以至于终于要在天光全然放亮时出兵,雅尔夫都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大师,您这…”
这回只不过是稍稍试试水罢了,并未发动西洋水师中的决定性力量,四艘全新研究出来的杀伤力巨大的战舰仍然停在原地不动,真正航行出去的都是些西洋教皇那处费用不足而暂且搁置的老旧战舰。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些老东西被军中能工巧匠一番敲打修补,竟能让从近处仍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有在实战中双方交起火来时,那又沉又重准头极差的炮弹才能看出其中差别。
他俩现在正站在开出去的六艘战舰中最靠后的一艘上面,雅尔夫遵循一如既往的惯例,用各式防火防爆防猝死的甲胄将自己厚厚地裹成了一狗熊,绿豆大的小鸡屎眼居然还要架上巨大护目镜保护着,整个人本来就甚是庞大,这下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自己全身都包裹起来,从头到脚便是两个声名赫赫的大字——怕死。
楚筌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却是缕飘渺无影的魂灵,连半点表情神气都做不出来,就算是当真有了神情,天地间恐怕也只有楚翛一人能看得到。
等六艘战舰和各个补给舰慢慢开出港口,楚筌连看都未曾看大狗熊雅尔夫一眼便飘飘然离开,谁知还没飘出多远,就听雅尔夫在后头吊着他那破锣嗓子高叫道:“军师!前头危险!”
啧。
他狠狠皱了下眉头,心道:为何我当时偏要跟这类猪狗一般的人合作?我是疯了么!
牢骚归牢骚,黑影在不停向前移动的同时,突然从中分崩离析出来小小的一团黑球,这黑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舰队之间翻滚来回,终于在雅尔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滚到了他眼前,扑腾挣扎了两下,艰难地从缓慢流动的黑雾躯体中漏出一双眼睛来。那眼睛却不知为何是对花白花白的颜色,碍于它那雾气一样的身体还在不断流动,这眼珠也随波逐流地左右来回晃荡,阴森森地冒着死气,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紧了他。
雅尔夫只觉跟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楚筌混了这样久,也该有点对牛鬼蛇神的抵抗能力,却不想好歹常常呆在木偶身里的楚筌陡然换成了这么个丑东西,一时间接受不住,差点儿被这鬼球球吓尿了裤子。
这鬼球是个楚筌大发慈悲割舍下来的神魂残角,虽然半点能耐也无,也丝毫不懂得如何开口说话,却能够相助楚筌本人十万八千里之外看到雅尔夫究竟作何举动,若这人所作所为乃是他不愿不满,当机立断便抽身回来,不过是当了个审视官的角色。
还好他今日并不打算与楚翛动手玩真格的,因此也不指望雅尔夫能在脱离援手的情况下自己将秋笙与韩建华等人一股脑收拾了——这人本就在战术上有些大多数西洋人都有的激进弊端,何况在他一门心思将楚翛引过来而造成眼下不利的状况,这样的心性脾气去打持久战的仗简直是雪上加霜,自个儿能混出点儿名堂来不外乎是天方夜谭。
楚筌不愿再去搭理他,只飘忽着身子渐渐转移到舰队的最前方,几门炮弹送过去后,对面果真应声点了枚迎灯弹出来炸了,虽说眼下正是天光微绽视线清明之际,这般一着亮世间的炮弹还是能够令人更警醒三分,身在最后一艘战舰上的秋笙也借着这片刻间不同寻常的光芒,终于看清了那长身玉立站在丰青身边的人是谁,憋在心窝的一口热血差点儿被生生气出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