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翛本来几天前就闪了腰,这又结结实实一摔,愣是挣扎半天才爬起来。爬起来的过程也是十分艰辛,一个伤号还要分出大半精力闪躲无处不在的咸猪手,等坐到凳子上时早折腾出一脑门子汗。
他看着秋笙硬是将一双风流倜傥的桃花眼笑成了滑稽的月牙状,不由莫名其妙起来:“我本来以为你会拿着麻袋皮鞭把我生抽一顿,或是拉上刑场乱棍打死。”
秋笙一直盯着楚翛的脸好一阵描摹,闻言不由嗤笑一声,伸舌舔了喷溅在唇角的酒液,说话的时候,目光静静锁在对面人形状姣好的唇瓣上:“我做什么要祸害你?”
楚翛眼馋地抢了杯酒喝,惊觉这酒竟比先前在青州驿站打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一时忍不住连喝了数杯。再抬脸的时候,苍白的面色竟红了不少,他顺着秋笙的眼神笑出声来:“我都把你放倒了,你都不在意的?你这皇帝当的倒自在逍遥,闲来无事睡一觉挺舒服的是吧?”
秋笙笑而不答,默不作声地慢慢将视线上移,对上了那双渐渐泛起醉酒水色的眼睛,轻轻点亮了桌上中规中矩的老式烛灯,看跃动的灯影在他的眼底流光溢彩,一时间连家国重担都抛诸脑后,不知今夕何夕。
秋笙一杯酒放在手里忘了喝,楚翛倒有点贪杯不停手的意思,转眼间已是满十杯灌下肚去,竟还没有住手的征兆,反倒越战越勇了:“你就不担心我是个线人?动机不良?是来取你狗命的…杀手?”说到最后,他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一心只顾着扬着眉笑,“怕死么?嗯?”
秋笙本想借着酒意壮壮胆,将上回没问出个所以然的问题都梳理明白,哪里能料到这酒到头来竟然全被要提审的犯人喝了,这人酒量还不太好,一盅小酒下去就开始五迷三道神志不清了,这还问个鬼?
只沾了半杯酒的青年仗着海量维持着清醒,却在触及对方迷离混沌的眼神时,刹间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酒能将凡人情绪数倍放大,此时那一星半点的竹叶青在秋笙体内恨不得一把火烧起来,连同身边这个人也毫不怜惜地烧进他的骨血里,一道儿化成飞灰顺风吹了。
“走到这个份儿上,谁胆小怕死谁就完蛋,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迷迷糊糊地近了那人的身,垂下头去凝神看着隐约散香的发旋儿愣了片刻,鬼迷心窍地伸手极轻极温柔地抚了一下。
像是抚摸一只暂时安定下来,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奶猫,生怕力道一大,便惊动吓跑了它。不拘小节惯了的青年只好极尽所能来讨好接近它,一面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因而享受着软玉温香同时担惊受怕起来。
楚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似乎是懵了一会儿,才仰头看过来。
秋笙本就失了节奏的心跳几乎瞬间又换了一个频率。
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像是盛了一碗精纯的墨,黑暗之中可与夜色同化一体,可若是稍微给它一丝光亮,便能变化着角度折射出斑驳的光影来。
他在这四目相对的一刻总算确定下来,这个人,就算是线人,是要他性命的杀手,是接近他也怀有阴险计划的小人,他也无法与他反目成仇,互相算计,他甚至不能眼看任何一人不利于他而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仿佛早已尘埃落定,只等他此时此刻的抬头。
纵然秋笙是个风流成性的情场老手,却也从未有过这般心情,全然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可眼前人俨然不是什么长于风月的骚包公子哥儿。
醉鬼眼里的世界跟他们的步伐一般令人捉摸不透,楚翛紧紧扣着那只让他颇为苦恼的爪子不知如何是好,一抬眼,便对上秋笙映在灯下的眼睛。前车之鉴此时也忘了个干净,勉强凝神分辨了半天也没晃过神来,忍不住抬手摸了一把他的眼尾,借着手里三分酒气竟摸出了湿意,以为眼前人是哭了。
心软的毛病即使在此人烂醉如泥时仍然尽职尽责地发挥了作用,楚翛磕磕绊绊地咬着舌头,一扬手竟揽住了秋笙的腰背,得寸进尺地顺着脊椎骨按了几下,含混不清地道:“别哭…别,别哭…你,我不欺负你了好不好?小宝…别哭…”
一声“小宝”砸在秋笙本就临近崩溃边缘的脑子上,毫不夸张地产生了赤血炸人的效果,他被对方满身酒气烧得火红的眼睛眯了眯,太阳穴意欲明显地一颤,几乎是烧尽了打娘胎出来后在这方面积攒的全部自制力,才将手从楚翛的手心里抽出来,紧接着片刻不停地在自己天灵盖上狠狠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