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仲商沉默良久,好像变作了一尊石像,半晌才道:“因为我贪生怕死,懦弱无能。”
任不平与陈希风都从这句里听出了其它的意味,任不平整个人瞬间一松,他喃喃问:“永乐二十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仲商出口了第一句,就如将一道已腐败恶臭的旧伤用刀剜开,痛虽痛,却又有一种扭曲的痛快之感,他道:“那年冬天,师父带我去抚州送贺礼,路上遇见一个姓陆的人,他说我可能是他儿子。”
陈希风顿时想起旦暮崖少主的身份,他道:“那个人是旦暮崖主人?”
陶仲商神色漠然地点头,说:“陆兼想看胎记还要滴血认亲,我不答应,师父却说找到生身父亲是大事,叫我验验也无妨,结果验出来我是陆兼的儿子,陆兼便说要带我认祖归宗,任少侠你知道,我被师父收养前住在武龙,父亲是个账房,安南霍乱的时候传到武龙,我父母染病死了,我才跟着别人行乞到镇江被师父收养,陆兼说他是我父亲简直胡说八道。”
任不平声音艰涩地说:“是。”
陶仲商又道:“师父看我不愿意,便说先送我去陆家见见其它亲人,认祖归宗也可以回拂剑门学功夫,实在不愿意就让陆兼不要强求,陆兼说拂剑门的武功拙劣不堪不学也罢,他找儿子回家怎么算强求,就是他强求又如何。”
任不平听人贬低拂剑门,还是当着师父的面贬低,立刻怒气上涌,道:“他旦暮崖的功夫又有多了不得?”
陈希风听到此猜测是陆兼杀了林三白,但如果是陆兼杀的,就算是陶仲商是陆兼的儿子,他也不至于将此事全认在自己身上。
陶仲商没答任不平的话,自顾自地道:“我让陆兼哪儿的回哪儿去,陆兼直接从师父身边捉了我,师父追了我们五天,我几次想逃都没逃掉,陆兼却突然不跑了等师父追上来,那天在下大雪,师父追着我们到一处山崖上,陆兼说我已经被养成了师父的儿子,带回去也会成天想着往拂剑门逃,不如一剑杀了当没生过,师父求他不要害我性命,陆兼说那你就自尽吧,让这小子断了念想不能再回拂剑门,师父愣住了,陆兼拔出我的佩剑往我脖子上划。”说到这里,陶仲商顿住。
任不平与陈希风静静听着,十四年前的往事在他们眼前铺陈展开,风雪扑面而来。
陶仲商看着骨灰瓮,慢慢说:“我那时候对师父说:‘师父救我。’师父看了我一眼,对陆兼说好,陆兼把我的佩剑扔给了师父,师父当着我的面自刎了,陆兼扇了我一耳光,说我没用,贪生怕死、懦弱无能。”
陈希风听罢,怔怔地想:这世上竟然有这样不像父亲的父亲,又有这样胜似父亲的师父。他顿时明白了陶仲商为什么从不否认是他杀了轻霜剑客,十四年前的大雪天,那一句“师父救我”,就是陶仲商一生的魔障。
任不平脸上惊怒变幻,最后却凝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他抱着林三白的骨灰放声大哭。
小船慢慢飘到河道狭窄处,被岸边伸出的几根粗长的枯枝挂住,不能向前漂流,
陶仲商剖开这一道陈年疮疤,觉得心中既痛且快,他看了任不平一阵,终究没有对任不平说什么,反而向陈希风道:“你十岁的时候,其实我见过你。”
陈希风一愣:“什么?”以前在内邱的时候,陶仲商也说过在顺天府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陶仲商说:“你十岁的时候,遇见过仙人。”
陈希风立刻明白过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你是——”陶仲商忽然从他手中夺过包着造化丸的纸包,提刀一蹬船板借力跃上了岸,如鸟入山林,片刻就没了影子。
不远处,锦衣卫的几艘巡船发现了这艘孤船,已经驶了过来。
平生好剑的话:
大陶说小少爷十岁的时候见过他,估计有些姑娘忘记剧情了,见第一卷 第十四章 :
陈希风故作神秘地说:“我十岁的时侯,遇见过仙人!”
……
结果船还没划到岸忽然看见两个人从远处像鸟一样掠过来,我和杨师兄看呆了!那两个人停在岸边,一人穿着八卦袍、须发如银长髯飘飘,真是像神仙一样,另一个人一身深红近黑的大袖衫,手中还拎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我才看见原来是三个人。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