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和递了茶给吴承德。
“我那点学问您还不知道,哪会教殿下,陛下派仆来不过看仆会吃会玩,照顾些饮食起居。”
“青都没人了?要堂堂莫三公子来照料殿下起居?你这茶煮得倒是真的好。”
莫静和笑,自己也喝了一口,确实不错,笑得更为得意。
“左右赋闲在家,就想着给自己谋个将来罢,这不就恬不知耻的在陛下那请了旨,来太子府打打杂,混个脸熟。”
吴承德放下手中的茶碗,觉得跟他争论他为什么在这里这个问题没意思。
“你觉得殿下能继位?”
莫静和笑:“不知道,只老师与我今日在这里喝茶,若是殿下不能继位,老师与我换个地方喝茶,其实是一样的。”
若不是田儿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绝不会相信吴承德这样的当世大儒会和莫静和这样的俗人在这里谈这么世俗的问题,只他们什么问题都没有细谈,面上浅浅的带过,心里却全是通透了。
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吴承德当了太子三年的老师,莫静和更是一头扎进了太子府,谁如今想要改换门庭都是不及了,只有死磕。
莫静和这两日都在想怎么让吴承德全心全意的帮太子,越想越觉得,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只需要点一两句就够了。
他把吴承德的一生细想了想,吴承德有才吧,是大才,有德吧,是大德,他的才他的德是希冀在朝堂上有所施展的,而不会只是这样教教自己读书,教教太子读书,木东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么些年尽给了他些编书、教书的活,却又让他给太子教书。他如今刚过知命之年,阅历精力都是最佳的时候,若是此刻太子继位,他这个做老师的,必是最可信的人,要委以重任的,吴承德在当今皇上这里得不到施展的抱负才华,就有可能在太子这一朝实现,他会帮太子的,他给太子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也只能帮太子了。
他缺的只是一份信念,莫静和来之前,太子是哑的,一个哑巴如何继位,太子身边一个人没有,一股势力没有,唯一能信的,能用的,只有一个内侍,一个丫头,势单,力薄,连母家的支持都没有,怎么可能继位。
所以他问莫静和:“你觉得殿下能继位? ”
他平生第一次这样问一个人,因为他心里太没底了。
其实就是莫静和回答他“会的。”他也未必心安,莫静和才多大,十九刚过,二十不到,当年自己还说他“懒散愚懦”,即便他背后有莫家又如何?莫家如今虽还是士族之首,但声势已大不如前了,要想再如过去那样左右朝堂,毕竟不容易了。
可从他再一次在太子府见到莫静和,莫静和在他跟前行师生礼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似是不同了,这人和他印象中非得到了最后一刻才把书背出来,才把字写好,听课的时候总走神,功课常常交不上来的莫静和不同,眼前这人沉静端和,内敛稳重,一点他这个年纪的毛躁之气都没有。
他想或许莫静和对太子的课业也会有兴趣,于是他给太子出了一道“士族之祸”的题,他更想听听莫静和的想法,想起他过去在自己跟前受教的时候,竟是一道正经的题目都没有回答过,倒是问了自己“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果君使臣非礼,臣该如何事君?”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
太子回答的很好,他觉得若是这样的莫静和,或许可以的。
最主要的是,莫静和还有另一个身份,皇上的男宠,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最适合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莫静和这样的人,更是他们谈资中最常出现的那一类,皇上和他的事虽然一开始只是捕风捉影,后来却是越传越实诚,坊间甚至有以此为底本,排成戏的。
吴承德一直是自恃身份不屑此道的,但他并不庸腐,并非就见不得听不得的,他还去看了那戏,改换了朝代姓名甚至改了莫静和的性别,许是碍于莫家,戏大体还是以风雅为主的,不敢太过挤兑莫静和。吴承德还觉得那戏排的不错,有几处甚为动情感伤。
皇上这么些年后宫中不缺人,但来来去去的,从没有听说过特别厚待了哪位夫人,薄待了哪位婕妤,雨露均沾至此,便是表示他一个都不喜欢,想是心中另有他人,许就是这位莫公子了吧,北辰王的时候,莫家就该倒了,不是没有人见风使舵揣度圣意,参莫家的,可皇上只是留中不发,皇上硬生生的就这么保住了莫家,这其中有太多种可能,让人有太多种联想,圣意难测啊,若说只是男宠,废了他的家,他的依靠,拘在后宫,这人这一辈子便只能是皇上的了,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