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只是低头看着五彩缤纷的小碟子,淡淡道:“臣谢过陛下,只是陛下也说了,那些都是臣从前爱吃的东西了。”
桓嘉的手不由得就是一顿,有点懊悔自己说错了话,便强笑着道:“那小语你现在爱吃什么,朕这就吩咐御膳房去做。”
“不敢叫陛下费心。”苏语淡淡道。
“小语!”桓嘉到底也是个皇帝,还是少年心性,便将盘子重重地往石桌上要砸,又想到碟子里装的都是小语爱吃的点心,又半路忍住,愣是在空中停了一下,方才将碟子放回去。
“小语,你为何自从回京,对朕就一直是这般阴阳怪气。”桓嘉心里烧的难受,语气里也带出了三分委屈三分气恼,“可还是在怪着朕?朕已经替你们苏家平反了,流放的人也召了回来,你父亲苏宛苏大人的尸骨也……”
“陛下。”苏语打断他,“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岂敢有怨望之心,还请陛下不要这样说了。”
“小语。”桓嘉干脆便凑了过来,拉住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气我父皇当年抄了你们苏家,也气我在一旁袖手旁观。只是当时二皇兄三皇兄都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一个宫女生的皇子,又能做什么……”
苏语只低着头,不说话。
“小语,朕当时,真的想帮你们来着,只是太傅不准……”桓嘉急急道,“太傅同我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朕若是那个时候出头,正中两个皇兄的下怀,到时候不只是你们苏家,连带着朕也要一起完蛋,那样你们就再无平反之日了……”
苏语坐在那,只静静地听着。
桓嘉越说越急,脸涨的通红,都快落下泪来,声音也越来越小:“小语,你不知道,你离开这几年,朕有多想你……”
“陛下。”苏语听他越说越不成话,“臣原是戴罪之身,当不起陛下厚爱。”
“当得。”桓嘉赶紧接口,“小语,你同朕从小一起读书长大,情分与旁人自是不同的。”
这话说完,两人都相顾无言。
桓嘉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语,看到几片桃花瓣被风吹动,落在苏语的肩上,就想伸手帮他取下来。刚一抬手,苏语就低声道:
“从前是苏语年少不懂事,还请陛下都忘了吧。”
“小语……”桓嘉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却见苏语站起了身,行了个礼便道:“微臣告退。”
桓嘉怔怔地看着他一身蓝色官服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才后知后觉地苦笑了一下,低头看见面前分毫未动的各色点心,和茶盏里漂浮着的一片桃花瓣。
有了御花园那次,桓嘉便再没有去留过苏语。苏语也是淡淡地对他,全然不似一起长大的旧日相识。
“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桓嘉手中朱笔刚打了个勾,随口便道:“张伴伴,你同朕还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张太监这才行了个礼,道:“陛下这些日子心里苦,老奴也都知道。只是陛下一直冷着苏大人,这又何时是个头啊。”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桓嘉就被勾动心绪,干脆放下笔靠着椅背叹了口气,道:“张伴伴,有事朕也不必瞒着你。小语那人,看上去文文弱弱,内里十足学了他那养父苏宛。心思深沉别扭着呢,朕知道,因着他苏家的事,他记恨着朕呢。”
“那陛下还召他回京?”张太监道,“老奴知道苏大人是陛下的伴读,情分不一般,但……”
桓嘉道:“朕心里知道他必定不会原谅朕,但总是存着那一点侥幸。”
张太监多多少少觉出一点不同来,也不敢再说。桓嘉也笑笑,摆摆手,道:“也罢,你先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张太监赶紧行了个礼,一出门便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桓嘉靠在椅背上,看着御书房的陈设,心里不知为何升起厌倦的情绪。
真该一把火烧了才好……
这书案,这博古架,宝剑如意,这就是父皇死死把持着,两位皇兄觊觎着的一切。
空空荡荡,没半点人气。
他干脆站起身来,踱步到床边,初春时节,晚上寒气仍然很重。
小语素来身子弱,以前两人还小的时候,都是挤一床被,流放的那十年里,也不知道小语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