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爸爸,儿臣没有别的办法……今时今日我大清政事不开,新人难擢,老臣无为,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儿臣宁肯破坏祖宗的大法,也不忍抛弃祖宗的臣民,丢失祖宗的土地!”光绪重重叩首下去,道:“儿臣誓死变法,以殉社稷……权当我载湉……不孝……”
慈禧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光绪。良久。
一声叹。慈禧别转头,望向水气蒸腾的昆明湖。“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看来,我这安生日子……是过到头了。皇帝跪安吧。”
光绪死心般闭上了眼睛。
泣血之肺腑,全是徒然。缓缓站起身,从乐寿堂一步步退了出来。
兰琴忙迎上去,见光绪整个前襟都湿透了,以为他又是汗湿的,赶紧掏出手绢来擦,再往脸上瞧,只见他双唇紧闭,面色白得纸一样,便大概猜出了一二端倪。瞬间两手心便急得渗出汗来。
当晚,兰琴交给军机章京杨锐一封皇帝亲笔手书的密诏。
密诏曰:“……朕问汝:可有何良策,俾旧法可以全变,将老谬昏庸之大臣尽行罢黜,而登进通达英勇之人,令其议政,使中国转危为安,化弱为强,而又不致有拂圣意?尔其与林旭、刘光第、谭嗣同及诸同志妥速筹商,密缮封奏,由军机大臣代递,侯朕熟思,再行办理。朕实不胜十分焦急翘盼之至,特谕。”
“这另一封密诏是给康大人的,万岁爷让康大人速速前往上海,毋得迁延。杨大人,您是四章京中最为陈毅的,万岁爷信任您,千万别生出其他的枝节来。”
兰琴此时心中别无其他,但求保皇帝性命周全。
而他万万没想到,康有为见此密诏当即让人改写了一份,且让谭嗣同带此摹本连夜劝说袁世凯,让他起兵勤王——杀荣禄,兵围颐和园。
当晚子夜,秘密被李莲英约见的兰琴,只被问起了一个问题——伊藤博文何时抵京陛见。
是了。原来这才是太后真正的底线。
刚刚才伺候了光绪睡下,皇帝才吩咐了,临时改成八月初五召见伊藤博文。
心中瞬息百转千回。他多希望自己是个哑巴。
然而他不得不如实禀奏道:初五。
于是,原定八月初六回宫的太后,在八月初四那一晚,从颐和园急急地赶回了紫禁城。
第二天,光绪与伊藤博文原应围绕变法维新的政策会见,就这样在慈禧的眼皮子底下礼节性的完成了。
当晚申正,养心殿东暖阁。
光绪打发了所有下人,叫兰琴温了一壶酒,放在案子上。“小兰子,你会喝酒吧。”
兰琴一怔,哪敢上前。
“你怕什么。朕都不怕。”字面是嗔怪,语气却是暖的。
兰琴便坐了下首。给光绪斟满酒杯。
“小兰子,你知道朕这变法为何不成么?”
“爷,恕奴才妄言,几个月来万岁爷的旨意都是开民智、强民生的富国救国之法,普天下有志之士无不酌酒相庆,哪儿来的变法不成之说?”
光绪笑了,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接连数日,一日下达变法诏书几道甚至十几道。”他把酒杯倒过来,“普天之下,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朕,是个急功近利的疯子……你也这么觉得吧。”
兰琴摇摇头,将他递过来的酒杯再次斟满。
“如果可以……”光绪低下头,眼里似有万般委屈,却一闪而过,“如果可以的话,朕多希望可以慢些,再慢些……可是从一开始,朕就知道这些所谓的新法有朝一日都会变成笑谈。朕没有别的办法,小兰子,朕只能,也必须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昭告天下,大清其实可以走多远……因为朕知道,朕再没有机会了啊。朕,没有时间了。”
原来自己所未看破的种种,他早已参透。兰琴心如刀绞,强忍着难过,打趣道,“万岁爷在说些什么,奴才才疏学浅的,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呢。”
“若你真的不明白,或许一切……不,一切还是会一样。”
“可爷虽败犹荣!”兰琴不知怎的冲口而出。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朕会败吧。”光绪抬起头直视兰琴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