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隐在人群里头也不敢抬,要是可以一直隐瞒下去那该多好啊,可是如果扯掉小皇子身上那层襁褓,皇上只消看一眼他的右脚,就只要看一眼,什么大赦天下的令通通都会变成一道屠杀令,在场的人都得陪葬,谁也别想独活。不,瞒得了一时就能多活一时,我不能这么早死,我死了那一家子人可怎么办?
小皇子不安地躺在荀治怀中,微弱的哭声越来越大,小手不停乱打。
“启禀皇上、娘娘,小皇子哭闹得凶,奴婢猜想定是饿了,容奴婢带小皇子下去找奶娘。” 王婆上前一步道,心中暗想:这会儿夜深了,皇上一走人群才能散,我得等人都走了以后再来找容妃娘娘商量,她可得千万想个法子才行!
寅时三刻,骤雨初歇。
折腾了一天一夜,容妃只想好好睡一觉。
传话的宫女突然道:“娘娘,王婆抱着二皇子候在门外,说有急事求见娘娘。”
“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容妃睁开困倦的眼,眉头皱起来。
“王婆说事情与小皇子有关。”
“与小皇子有关?” 容妃低头想了想,小皇子才刚出生几个时辰而已,能有什么事儿?好一会才道:“叫她进来。”
王婆神经兮兮抱着孩子,生怕什么人抢走似的,双眼溜溜地瞅,愣是没看到门口的台阶,一个踉跄,身子往前倾去,亏得及时稳住才不至于摔倒。
“混账东西,摔到小皇子,你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杀。” 容妃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手指着王婆,对宫女兰芷道:“兰姑,把二皇子抱过来。”
王婆霍地跪下:“奴婢该死,求容妃娘娘怒罪。实在是因为奴婢心里藏着一件大事,着急告诉容妃娘娘知道,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才精神恍惚险些摔了小皇子。”
“到底什么事,竟比得小皇子的安危还重要?若说不出个什么来,你就给本宫滚回司礼监重造,看看当初是怎么教出来的宫女!他们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事关重大,求娘娘屏退左右,”王婆道。她并不怕她的威胁,即使刚才真摔到了小皇子,她也毫不担心容妃会把她怎么样,因为她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了,别说今日她只是个妃子,就算当了皇后,她生的好皇子也照样会毁掉这一切甚至要了她的命,哦不,是要了她们大家的命。
“你们都退下,”容妃摆摆手,只剩下心腹宫女兰芷陪着。
王婆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又把门关上,这才用极轻的声音道:“娘娘,二皇子不幸患胎疾。”
“什么?”容妃瞪大眼,猛地坐起,“你说什么?”
兰芷抱着小皇子神情肃然道:“容妃娘娘面前,话可不能乱说。”
王婆接过小皇子,掀开裹身的襁褓,让他的双脚暴露开来:“娘娘请看!”
“不,这怎么可能?”这是我的孩子吗?大概是眼花了吧?容妃揉了揉眼,发抖地接过小皇子,我要抱近一点、看清楚一点,一定是隔得太远了没看清才会这样!
容妃痴痴地看着小皇子那只硕大无比的右脚,眼里就像狠狠扎了一根毒刺,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去碰触,颤巍巍才抬起那只脚,又猛地丢下,连同把怀里的小人都扔掉,身子只往后缩,吓得软倒在床上。
小皇子啪的一声砸在容妃脚上,随即滚落至床沿,酣睡中的小人儿似是正做什么美梦,发出一声奶气的梦呓,咧嘴笑了笑。
容妃呆滞地望着屋顶,这是她这辈子最恐怖的恶梦。当她抬起小皇子的右脚,让那只原本搁在床上的脚突然悬空的时候,那只脚竟慢慢变细长,长度几乎抵达地面,并且还保持着变长的势头!这哪是脚?分明就是一头肥硕的水蛭,一头能任意变粗变长的水蛭。她万万没想到,二皇子的右脚自脚踝以下居然全部都没有骨头,就像丰满过度的老宫女吊在胸前的那坨死肉,而且那坨死肉搁着的时候能瘫成粗大的一团,悬空的时候又能变得细长无比。
这就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吗?
她哇地一声全吐在地上。
屋顶的积水一滴一滴漏下来,静得人心慌。
门外,宫女轻快的声音打破沉寂:“娘娘,常公公来咱们昭华宫宣旨啦!”
“皇上来宣旨了?”容妃笑了起来,凄美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生下这么个怪物,皇上是会赐我一杯毒酒呢还是三尺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