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115)

2018-03-20 沉佥

  第38章 二十一、宣战(1)

  返京的车队走在官道上。因为赶路而明显颠簸的车马叫嘉钰在病中不适得数度险些吐出来。

  记得来时路上,是二哥陪他一起坐在这车里。二哥看书,他就枕着二哥的手臂,困倦了便睡,睡醒了就拉着二哥闲聊。

  可如今,二哥却在另一辆车里,陪在另一个人身边。

  但这大概已可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比起两败俱伤,二哥到底听进了他的劝阻,舍得放那个甄贤跟张思远走了。纵然要这样一路护送回京,他也不该奢求更多。

  他只担心二哥还有什么别的打算是没有告诉他的。

  每每想到这一节,嘉钰便觉得心惊肉跳。

  外人都道他任性难缠,性情乖戾,做事没个章法,殊不知,真正任性起来吓死人的分明是靖王殿下。

  只看上一回,为了把甄贤弄回来,二哥就整出那么大的动静,不但拉上国门边关一场豪赌,还差点赔进个弟弟去,说出去只怕都没有几个人敢信。

  如今却要二哥亲手把甄贤送进诏狱去。谁知道二哥又准备干点什么呢。

  嘉钰心里也知道,二哥与甄贤自幼相知,经历不同,心意自然也非寻常人可比,能做到今日这样,已着实很为难二哥了。

  可既已不幸生在帝王家,那还有什么寻常可谈。

  二哥对甄贤太执着。

  人心都是肉做的,用心用得多了,就会有弱点,就难免受伤害。

  嘉钰总觉得害怕。

  甄贤就是二哥的弱点。他太害怕会有人利用这弱点来伤害二哥。他更害怕,总有一天,要伤透了二哥的那个人,是甄贤。

  说他是嫉妒也无所谓。甄贤这个人,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人不可以不识时务。尤其生在宫中,无可选择地陷在这权利争夺的泥淖里。不识时务,不知变通,必引致杀身之祸。

  而甄贤偏是个不识时务之人,偏想做一个不切实际的好人,甚至,还想把二哥也变成一个不切实际的好人。

  这种人根本就不该留在二哥身边。

  父皇已把他全家都杀光了,难道他还没明白吗?

  自己去找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隐姓埋名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好吗?

  到底是在想什么才会又跑回来。

  嘉钰头疼地按着心口,重重喘了两口气。

  许是那模样太过憔悴了,缩在一旁的嘉绶愁眉苦脸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凑上来,怯怯问他:“四哥你怎么样了?难受得紧么?”

  这一路,嘉绶跟他坐在一架车里也分外憋屈,一会儿抓耳挠腮地叹气,一会儿探头探脑地往窗外看个没完,一会儿又在车里翻来覆去弄出各种响声。

  这小子人长大了,心也已经飞了,脑子却还是那么个模样,也是叫人头疼。

  于是嘉钰没好气地皱着眉骂:“你想出去就出去。找你的鞑靼小媳妇儿去,别在这里烦我。”

  嘉绶蹭了一鼻子灰,只好委屈地缩了回去,又是好一番辗转反侧,竟真地拍着窗大喊“停车”,而后一头钻出去。

  他下了车,硬跑去找童前要了匹马骑。

  马背上的摇晃与车中不同,凉风扑面,终于吹得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嘉绶明显有感觉,四哥一定不喜欢自己。

  同样是兄弟,看四哥对二哥那叫一个好,除了事事都先想着二哥,连带看二哥的眼神都温柔得不得了,怎么一到自己这里就立刻换上一张凶面孔?

  他也承认自己是没什么用,既没有哥哥们能干,也没那么聪明。可怎么说,他也是亲弟弟啊……何至于总要这样骂他。

  总这么骂他,让他多没面子。

  何况如今还有苏哥八剌在看着听着。

  这次他奉父皇的命去北疆,结果搞砸了;好不容易逃回来,跟着二哥到了苏州,也没帮上什么忙。

  苏哥八剌大概……挺瞧不起他的吧。

  嘉绶总觉得苏哥八剌的眼睛里常常根本看不见他。

  那双水光充盈的妙目常紧紧望住的,是甄先生。

  她心中所思慕的人,是不是其实是甄先生呢?

  嘉绶听见侍人和卫军们的切切私语,说甄先生为了替二哥解围,为了破阉党在浙江布下的危局,不惜舍身下诏狱,是真正的忠义,不愧名士清流之后。

  他其实半懂不懂。

  但他一直记得当初是甄贤舍己救了他,为此没少受那鞑子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