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272)

2018-03-20 沉佥

  女史和两位长史闻言默然对视,立刻明白了她话中所述的深意。

  左长史往长史司,右长史往仪卫司,女史往承奉司,众近身婢女沿路守住寝殿与良医所,亲信侍人与万恕有麾下那几名卫军守住后苑各门,不许随意出入。不到一个时辰,女史与左长史折返,言已查明是那车夫酒后将殿下与萧娘子私行出城之事告诉了一名在府中洗马的下仆,而后又被这下仆上告给了承奉副。现长史司与仪卫司已将王府承奉二人,连同平日曾与之有往来关联的府中属官、仆役尽数禁于西前厅内,由右长史亲自监押,待上奏皇帝以后再奉旨发落。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乱事,从东厂盘查引发的“净街之乱”始,以安康郡王嘉钰的突然犯疾为转折点,留下的看似荒谬无状实则暗流汹涌的冗长回音。

  世人只知东厂与四皇子在京畿戒严之时公然冲撞,鲜血透地,京卫指挥使亲自领人盯着刷到深夜才算是洗刷干净。京中为此净街数日,家家闭户,行市关张,百姓不得出行。许多怕事者更是把家中豢养的看门狗连同路过家门的野狗也都一并打杀了,京城大街小巷竟只闻鸡鸣,再无一声犬吠。

  而鲜有人知的却是,安康郡王府上悄无声息的关门“肃清”,在四皇子殿下呕血病倒以后,郡王府中分别来自今上、万妃与靖王,且在三年之中各为其主各谋其政彼此提防多于合作的三路人马,竟飞快地拧成了一股,风驰电掣般联手将司礼监至王府承奉司的内官小团伙镇压驱逐。

  就好像一个预兆。是久为阉宦所困的诸方势力精诚默契雷霆还击的序幕。

  万事俱备,唯待东风。

  第114章 三十三、净街之乱(5)

  是夜深静时,四皇子嘉钰才在病榻上缓缓睁开眼,望住一张张喜极而泣的脸,良久,安静开口。

  “萧娘留下。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余下事明日再说。”

  他执意让众人退去,独留萧蘅芜一个在跟前侍奉。

  萧蘅芜静静掩好门回身,一言不发便在他床前俯身跪下。

  嘉钰额角还沾着冷汗,扭脸瞥了她一眼,无力叹息,“你做了什么需要跪着的事么?”

  萧蘅芜几乎要把脸贴在地上,“殿下,蘅芜知错了,蘅芜不是有意要欺瞒殿下的。”

  其实若她不说,嘉钰本没有打算主动提及。

  二哥送来的那封信,他还没有拆看,但大多事在撞上陈世钦的那一刻他便已全都想明白了。

  陈世钦离京,一定是去南直隶传旨的。而能够让陈督主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亲自远行南下,仅仅是疑心张思远的迟归要施压盯视,这理由是不足够的,只有父皇交给他的这一道圣旨足够分量,让他不敢假手于人,甚至是迫切地想要亲眼看到二哥接旨时的反应,才能让他甘愿出京这一趟。

  那么这样的一份旨意对二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极有可能,便是要将二哥从南直隶“贬”去其他地方。湖广这种抢也不一定能抢到的肥美之地是不可能了,多半是西北这种道路崎岖又困厄的地方。

  但这是否真的是父皇的本意?

  究竟是这样一册不可理喻的圣旨逼得二哥不得不决断自保,还是父皇其实另有深意已传达到二哥手中?比如,通过张思远。

  张思远多耽搁了几日带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又赐给了谁?其实已经无需明言了。

  但无论真相如何,在二哥返回北京以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真正决生死的时候,在那之后。

  这些事,原本不该是二哥反过来命人送信告知与他。明明应该是他这个身在京中的人提前得知了,为二哥早做绸缪才对。

  可他却直到今日之前都被蒙在鼓里。

  他不知道,不仅仅是因为陈世钦特意瞒他,而是因为萧娘没有把在宫中所得知的一切完整地好好告诉他。

  萧蘅芜提供给他的信息全都是散碎的,好像一种模糊的暗示,夹杂着各种无效的干扰,又往往缺失了至关键的那一块碎片。他只能自己费时拼凑,待终于接近真相,已然迟了一步。

  这也许是因为萧娘依然有些别扭的小性子;或是因为她还不够圆熟敏锐,只能凭着野生的直觉在混沌中寻觅,难免遗漏错判;又或者是因为他对她的不够倚信影响了他的母亲,还有他身边的其他人,故此给了她太多难以跨越的艰难阻碍……但无论是怎样,也都不甚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