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280)

2018-03-20 沉佥

  “我是晚辈,您是长辈。我与您或有政见之争,也并不乐见您落魄难堪。不如就请大人体体面面地还京,面圣,卸下重任,荣归故里,这样不好么?”

  他言罢沉静看着胡敬诚。

  胡敬诚不由怔忡。

  方才甄贤问他,是否还记得靖王殿下回他那六个字时的作答。

  他没有应声。

  他其实知道靖王殿下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定山河,未必就要负苍生。

  他只是始终不信。直到方才那一刻,也不曾信。

  可看着眼前这个清瘦俊秀却自有坚韧的青年,他竟忽然动摇了。

  靖王殿下是与圣上不同的。

  甄贤更是与他们这些自负“老成”的官场中人不同的。

  那么……或许这一回,当真能有所不同。

  “靖王殿下此刻,是真已往秦地去了么?”

  心中恍惚失落,说不上什么滋味。胡敬诚摇头苦笑。

  “胡都堂以为如何?”甄贤不肯回答,只将这问话又推回去。

  胡敬诚用力撑着座椅的扶手,终于缓缓站起身。

  他躬身拱手,向甄贤行礼。

  “皇上圣明,殿下英睿。我如今可以谒见王驾了。”

  甄贤眸光明显一震,嘴上仍反问:“……胡都堂什么意思?”

  胡敬诚惆怅扯起唇角,“靖王殿下若要随我一同返回北京,驾车这种苦事我是万万不敢让殿下来做的。”

  原来他竟也早已窥得了些许端倪。

  刹那,甄贤面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难色。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到底什么也没说,而是做了个恭请的手势,上前两步,为胡敬诚推开了屋门。

  那略显狭小的院落中,张思远一直站着。

  纵然心中担忧,他也不能去偷听甄贤与胡敬诚在屋里说些什么,只好一直出神地盯着院子一角。

  角落的藩篱旁,那佝偻着背的车夫一直在喂拉车的牛吃草料。

  那头牛似乎有些焦躁,哼哼着不大愿意好好吃的模样。

  张思远心不在焉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大惊失色地险些摔倒在地,着急就三步并做两步地奔上去。

  几乎同时,甄贤便推开了主屋的门,和胡敬诚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来,也冲着那角落里的车夫疾步走过去。

  忽然被围住的车夫愣了一瞬,直起原本驼峰一样的后背。

  “我哪儿穿帮了?”他一边把脸上贴的背后背的都扯下来,逐渐现出本来轮廓的脸上有难以置信的困惑。

  甄贤站在胡张二人身后一步的地方,一脸“我早劝过你肯定不行”的无奈沉痛,扶住了自己的额角。

  相比早有察觉相对镇定的胡敬诚,张思远简直哭笑不得,任是再如何沉着稳重见过世面的人,也差点不能站住脚跟,只能一手扶着旁边的篱笆,努力控制自己脸上崩坏的表情。

  “……殿下大概头一回喂牛吧。”

  第117章 三十四、不负苍生(3)

  靖王嘉斐并未离开南直隶。

  但当日王驾启程,带着十余卫军和侍官仆从,这是许多双眼睛都一起看到的,更是陈世钦看到的。

  而今靖王殿下乔装滞留城中,也不见半个护卫跟随左右,想来是让那一路人马做幌子瞒天过海去了。可如此一来,殿下身边只余下一个甄贤。甄大人是文人士子,脑子转得快,却不会武,万一又像上次返京途中那样,遇着武力强袭的,可怎么办?

  张思远暗中捏了一把汗。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这一战不是儿戏,更没有退路,荣未必俱荣,但损必是俱损的。

  倘若靖王殿下不测,要死的可不止靖王殿下一人。

  但这位靖王爷是说要去打鞑靼人就敢孤身北上出关的主,即便他劝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若说此时还有谁能劝得住靖王殿下,恐怕只能是甄贤。

  于是临别以前,张思远踟蹰再三,还是凑到甄贤跟前委婉地提了一提。

  他其实就是想说,也不能太纵着殿下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扮个驼子车夫赶车喂牛之类的……以后就还是别干了。

  甄贤只能点头听着,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奈。

  “赶车喂牛”这事他早拦过了,拦不住。

  如今玉青在外传讯,其余人都往秦地去做了诱饵烟幕。靖王殿下大概觉得好容易得了个能表现一二的机会,还很是“雀跃”,自告奋勇要反过来保护他,还美其名曰“掩藏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