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299)

2018-03-20 沉佥

  “父皇……?”嘉钰心头一紧,下意识直起身,试探地唤了一声。

  “出去。”皇帝重又阖上眼,仿佛疲倦地重复。

  这状似惩罚的“斥退”来的毫无征兆。

  嘉绶当即变了脸色,颇有些不安地看向嘉钰,似乎想出言求个情,又咬牙忍住了。

  另两位皇子也都明显露出震惊神色,不知父皇这又是为得什么,但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仍是一个怯怯缩着脖子,一个埋头来回摆弄自己的手。

  嘉钰所做的,也不过就是当众顶撞了陈世钦两句。

  难道父皇当真要为了陈督主把自己的儿子赶出大殿去不成?

  陈世钦的脸色仍是阴晴不定,也并不因为皇帝这极似示好的表态而欢喜。

  但嘉钰已经不再去看了。他略定了一瞬心神,躬身向父皇告了退,小步退出乾清宫的宫殿外,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确定并没有别人跟着他一起出来,才呼出一口长气。

  父皇是故意佯作斥责他的模样把他撵出来的。

  因为他不能被困在这里。否则他便什么也做不了了。而他还有至关重要的事必须要去做。

  从这一刻起,困在这乾清宫里的,是陈世钦。

  父皇到底是下了决断了。

  黔夜冰冷的空气刺痛心肺,却无法止息热血的沸腾。

  嘉钰微微仰着脸,看着眼前夜幕下的恢弘宫殿,和摇曳微黄的连绵灯火,听见自己澎湃的心跳。

  一个面生的朱袍宦官很快凑上前来,谄媚冲他笑道,“四殿下,天凉路滑,奴婢为您提着灯吧。”

  嘉钰看也不看他就漫不经心点头,“好啊。我去看看我母亲。”

  他任由这宦官在前头开道,径直去了母亲万贵妃的承乾宫,才进宫门,就叫承乾宫的宫人们一拥而上,将这宦官按在地上拧断了脖子。

  万贵妃早闻讯知道皇帝召了儿子入宫来,紧张地没法入睡,眼巴巴挑灯等着,好容易等到嘉钰过来了,却见他一进门就先杀了司礼监的人,顿时吓得两腿发软站立不稳。

  嘉钰命几个承乾宫的内官、婢女把那宦官身上的朱袍和三山帽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腰牌也摘下来攥在自己手里,尸体则拖进角落暂先用雪埋了,而后便转身要走。

  “你要干什么去?”万贵妃紧张地面无血色,死死抓住他不放。

  嘉钰把母亲用力到发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儿子要去做一件非做不可的大事。若是不成,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无奈看着他满脸惊恐的母亲,用尽了残存的温情,安抚地拥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语哄慰。

  “母亲您不要怕。您好好地关紧了宫门,除非儿子回来,别人谁来也不要打开。若是有谁敢称说父皇传我,您就说我身子不适才服了药睡了。”

  他先去了北镇抚司,然后又依次去了南镇抚司和经历司,最后领着人去了指挥使司。

  陈世钦亲手提拔的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和两位同知,连同一位东厂督事的内官都在指挥使司衙门里熬夜守着,想是得了陈督主的号令,见安康郡王殿下忽然到访,吃惊不小,全紧张地起身相迎,小心问道:“四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来取几颗人头。”

  嘉钰沉着脸,负手站在堂上,身后南北镇抚司的几位千户、百户,各个手都按在腰间绣春刀上。

  察觉了来者不善的人想走也已无路可走了,只能硬着头皮赔笑。

  “四殿下您说笑了,我们这儿哪有什么——”

  嘉钰根本不听他说完,只嫌恶地做了个手势,身后的数十把绣春刀已齐刷刷出鞘,眨眼砍下几人的脑袋,连同在指挥使司衙门里的东厂内官一起,如切瓜剁菜。

  多年以来被司礼监和东厂内官当成狗一样使唤欺压的怒火一朝爆发,便要连天也一起映成血色。

  人血的腥甜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是狩猎开场的气味。

  嘉钰站在一地血水里,鲜红欲滴的颜色与他身上的斗篷连成了一片,像一团燃烧的火,又似妖冶盛放的花。

  他缓缓转过身来,用乌黑浓稠的眼睛看在场每一个人,每一把刀。

  “从今日起,锦衣卫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不再受司礼监辖制,不必为东缉事厂驱策。我给你们一个时辰,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一个时辰以后我不想再见着血。我只要禁城里的每一道城门,你们完完好好地给我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