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309)

2018-03-20 沉佥

  嘉斐哪肯在这时候罢手,甩了靴子就强行爬上榻去,直接那身子把人压住了,在他耳边轻笑低语:“是你们说的,皇帝没有私事,凡我的事,哪怕床/事也是国事。既是国事,怎么不算‘勤政’?”

  这满口胡说八道的歪理臊得甄贤愈发面红耳赤,只能目瞪口呆望着嘉斐,心里想说,这人如今做了皇帝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再没谁能弹压得住了,什么混账话也能说出口来。

  “这可是陛下批阅奏疏议论国事的地方,哪有外臣留宿在陛下的书房里的……陛下明日还打算在这儿召见阁臣议事么?”

  耳畔温热潮/湿的吐息撩得人心猿意马,他只能强自镇定,挤出负隅顽抗的话语。

  嘉斐抱着他,笑得震动不已。

  “不宿在朕的书房里,那就宿在朕的寝宫里吧,朕倒是不介意现在就抱你回去。只怕你自己要先不答应。”他说着竟真作势将甄贤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堂堂的督御史大人,在陛下的书房里被抱上了卧榻已然匪夷所思,若是再这么被一路抱回寝宫,从今往后要他如何自处?

  “别!就……就在这儿就好……”甄贤慌忙死死抓/住嘉斐衣袖哀求,话已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应允了什么,顿时羞耻得整个人都彻底缩成了一团。

  嘉斐满脸得逞,顺势将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一面亲昵索求,一面委屈呢喃。

  “我今儿可是什么都答应你了,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也答应我一回么?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没容我亲近了……好不容易逮住你,你讲讲理,哪有我这么苦的皇帝?”

  可皇帝陛下这话说的,到好似是他在和他做交易一般,因为他勉强陛下做了陛下不乐于做的事,得了便宜,所以得献上自己来交换,总要让陛下也舒心满意了才好。

  但这世间怎么能有臣子宽衣解献媚御前与圣上做交易的事?

  如此行/事,与娼妓又有何分别……

  甄贤原本心里便总有抗拒,如今一听这话,顿时心尖刺痛,张口反诘。

  “陛下既然觉得苦,不如早日立后,充纳后宫,好过总抓着臣下以色侍君。”

  话音甫落,嘉斐的脸色便也僵了,气得不行,连手上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什么叫‘以色侍君’?你我之间,你当真是这样想?难道真是我在强人所难淫辱臣下了?”他青着脸瞪着甄贤,一脸难以置信,实在不能接受这四个字竟然是从甄贤自己的嘴里吐出来的。

  他与小贤这样的关系,明眼人多多少少也都看得出来。嚼舌说些难听话的大有人在,早已不知多久,他都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唯独是小贤自己。

  小贤怎么能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连小贤心里都是这样想的,那他这些年来的苦心执著究竟都算是什么?难道当真只是荒唐么?

  他如今已然贵为天子,要什么不能得?这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能跪着爬着进他的床帐。他都只一心一意,只想为一人遮风避雨,哪怕落得身后骂名也不在乎。没料到,这人却偏偏不顺着他。非但不顺着他,还一副是他做错了的模样。

  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人,爱到深入骨血,剜不出,戒不掉。

  爱慕之心,人之常情,实难自禁,何至于此。

  如同当头一瓢冷水,任如何一腔火热也全被浇得透凉。

  嘉斐顿时兴致全无了,可又不甘心至极,更是恼恨,就撒开手坐在那儿,阴沉着脸咬着牙一言不发。

  甄贤也红着眼眶默默坐在一边。

  陛下已然不太能察觉,方才究竟说了什么样的话,何以就刺痛了他,更不可能切身地明白他究竟处在何种尴尬煎熬的境地。陛下如今所能想到的,能感知的,尽是委屈愤怒,是身在万人之上却仍不得酣畅如意,仍要被无形枷锁束缚的憋闷。

  这枷锁,未必真是他甄贤给陛下套上的。

  但这滔天的怒火,却也只能他一个来承受。

  甄贤不敢说,一个人一旦掌握了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究竟是不是必然会在这天长日久的侵蚀之下渐渐蜕变,丧失了同理心,变得危险,陌生又遥远。

  但他与陛下之间,实在无谓追究谁对谁错,又是谁先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