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67)

2018-03-20 沉佥

  “王子又错了。”甄贤摇头轻笑,“我拿下屠狼堡不需要十个人,只需要靖王殿下一人足矣。”

  他说着,再一次侧脸望向了嘉斐。

  顿时,巴图猛克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一般,喷涌而出的阴郁粘腻得几乎要长出蘑菇来。他忍不住大叫:“甄贤你又耍什么花招?”

  甄贤眉梢一动。

  “明明是王子向我们下了战书,怎么反而说我耍花招呢?”他说着扯起唇角,引马踱到嘉斐身侧站定,“你约靖王殿下来不就是求此一战要个心服口服么?我们前来应战,王子却顾左右而言他,总不能是亲眼见到我王威仪怕了吧?”

  这是一个毫不遮掩的激将法。

  巴图猛克当然看得出。

  他所看不出的,是甄贤究竟在想些什么。

  任这人再如何满脑子鬼点子,也不可能对他使两次空城计。

  甄贤是当真认为他赢不了嘉斐。不谈两军对阵,而是单打独斗近身肉搏。

  但他是草原上的雄鹰苍狼,他能征善战勇武非凡,便是草原上最优秀的战士也鲜有能与他打个平手,论武勇,他怎可能输给一个养尊处优的南人王爷?

  可甄贤却笃定他必不能赢。

  巴图猛克怔怔看着甄贤,就算心里知道不该动怒,因为被小视而涌上面颊的热血依然将那张年轻气盛的脸庞涨得通红。

  “甄贤,你到底明不明白状况?只要我一挥手,我的勇士们就可以立刻冲上来把你和你的靖王殿下全砍成肉泥!” 屈辱令他嘶声大吼起来,像一只受伤的猛兽,睚眦尽裂地瞪着刺伤了他的那个人,甚至未察觉自己将那句‘你的靖王殿下’咬得异常重。

  甄贤却静静看着他。

  “苍天在上,王子当然可以怯战背信以多欺少,我们了不起也就是留十二颗人头在这里。死国而已,何足惧?但王子将来要如何传扬这一场‘丰功伟绩’、如何服众……就只有王子自己知道了。”

  那张眉目清俊的脸上始终挂着淡然浅笑,就仿佛方才所言并不是在论生死,而只是稀松平常的叙说。

  没错,这个人,甄贤,从来就不怕死,就算他当真一刀杀了他,也万万不可能令他臣服,更不可能以此服众。

  这一场约战是他自先挑的头,倘若他拥军而上确实可以轻而易举把这区区一十二个汉人切瓜剁菜,但从此以后,他就会背上以多欺寡背信懦夫的恶名,再也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草原之王。

  那么就算他今日杀了这个叫他恼恨头疼的甄贤,杀了这个折他锐意挫他锋芒的靖王嘉斐,又能如何呢?

  他所失去的,将是整个草原。

  代价太大,何必如此。

  何况,他根本不信他会输。

  甄贤越是不信他能赢,他便偏要赢给他看。待他一刀剁了这靖王爷的脑袋,他倒是很想看看眼前这人还能给他怎样的表情。

  “好,打就打!”

  巴图猛克眼中燃起的烈火已成燎原之势。

  “腾格里为证:若我输了,屠狼堡是你的;若你输了——”他瞪着嘉斐,举起手中弯刀,笔直指住了甄贤,傲然高呼,“这个人是我的!你敢应吗?”

  然而静候多时的靖王殿下只是摸了摸□□战马的鬃毛,连腰间佩剑的剑柄也不曾碰一碰。他抬眼看了看战意高昂的小王子,竟有一抹浅笑从唇角漫上眉梢。

  “来者是客,何况我还痴长几岁,不能欺负后生,不如先让你三招,如何?”

  这一句话,自然也是激将。

  饶是心知肚明,一点心火也还是压不住得窜上来。巴图猛克脸色已青铁至极点,大吼一声,拔出腰间弯刀便催马冲过去。

  这一场短兵相接的对战僵持了三日之久,从最初中规中矩的马战,到双方都扔下已尽力竭的战马近身肉搏,再到几乎章法全无地拳打脚踢,力竭了,便跳开稍歇片刻再来一轮。一个是中土皇子,一个是草原王者,彼此都有各自的家国天下,亦有一己之私,谁也无法战胜谁,谁也无法就此放弃。

  太多双眼睛正在看着,等看这或许将决定两国命运的胜负结果。

  甄贤也在看着,连眼也不敢眨一下。

  嘉斐胸口有一处新鲜的伤口尚未完全长好,看起来似是为刀剑所伤,重逢那晚甄贤便看见了,却根本无暇追问。

  如有可能,他也不愿殿下以身犯险,更勿论带伤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