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福儿,别淘气了,快出来,娘找不到你了,快出来,娘要伤心了……”柔儿摇摇晃晃地在后院游荡,嘴里喃喃自语。尉迟云扬只得不远不近地跟着,眼圈一层一层地渐红。
柔儿还是自言自语:“福儿那时候刚会走路呢……跟娘也亲,娘偶尔回家一次就腻着娘不放……最喜欢跟娘玩躲猫猫……看着他一颠一颠跑来跑去的小身子,心里多骄傲啊……娘的儿子会跑了……多不容易……可是福儿,你跑太远了,娘找不到你了,娘怎么办,娘要怎么办……”柔儿缓缓蹲下,抱着头,哭得声嘶力竭:“福儿,娘想你,娘想你啊……”云扬连忙跑过去抱起他,柔儿突然开始死命挣扎:“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儿子!你放开我!”云扬红着眼睛低声哄道:“福儿玩累了自然就会回家的,福儿还小呢,有点顽皮……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云扬竭尽全力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等他回来,我会教训他的,你放心……”
雷耀站在回廊里,廊檐的影子正好盖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手却加倍地用力,攥得刀柄上血丝一片。
云扬只能抱着柔儿,咬牙沉默。突然觉得怀中小人停止了颤抖,他低下头,正撞见柔儿那黑沉沉的眸子。柔儿突然笑了,一时间笑得风情万种,柔媚至极。
“云扬哥,我打算杀了柳国那个贱女人,我要让那些人给儿子陪葬。我要让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云扬的手臂渐渐收紧:“好,你想怎样,便怎样。”
雷耀也笑了,光亮处那笑优雅残忍,漫不经心,竟然像透了一个人。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心里着实叹了一下。
颇有些自嘲。
当真是祸害遗千年。这么有逗料的家伙,老天都不舍的让我死了。
仰面浮在水面上,看着瘴气弥漫的周围。有些尸骨,是动物的。周围的水面泛着紫光,我看看自己的身体和脸,是不能出去见人了。
肿胀,溃烂,流脓。
原来我的皮相还是不错的,这下连这个优点都没有了。奇怪,关节好像能伸开了。身体也不僵硬了。
算是死过一次了么。
“又二月,战事稍懈。兰陵围蘩焉数日,蘩焉自乱。”
——《大国书·兰陵王本纪》
菱沁摔了折子:“我柳国的防务竟如此不堪一击么?”
满朝文武低头不语。小皇帝自己坐在龙椅上打了个大大呵欠,一脸的无聊。菱沁冷哼一声:“诸位爱卿不是都博学多才,出口成章么?这么这下子都没动静了?”
当然没动静。百官心里也是冷笑:讲理怕是也不与你这伤风败俗的婊子讲。自古便是男子瞧不起女子,哪有女子当政的道理。况且眼下菱沁日子过得也忒舒坦了些,三宫六院的男宠,俨然一女皇帝。按照伦常,这和无耻滥妇有何区别?文武懒得理她,大不了罢官,刚好离开这是非之地。菱沁也是聪明人,顿时柳眉一竖,伸手往案上一拍:“众位爱卿倒也不必日此。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当政自然是有人看着不顺眼。奈何本宫幼年失祜,没得有人调教,先帝看着本宫可怜,收养在身边,列为臣工的言谈举止,德行修养本宫倒是模仿了个透彻。众位也算的上是本宫的前辈了。现在咱们大柳只有本宫一个妇道人家撑着,也得仰仗着诸位的忠心耿耿。先帝在时,曾说‘不忠之人不可罢,宜杀。’现在国难当头,本宫倒也明白了几分先帝的意思。”菱沁巡视了众人一番,继续冷道:“众爱卿也算本宫的前辈,若是不忠,本宫可如何是好?”
底下臣子们脑门上冒了一层汗。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句话,菱沁政见不见卓著,阴狠毒辣倒是不输给这些个乱世枭雄们。柳国不过是个藩属国,大楚好点,就归大楚,大凛强点就归大凛,说难听直白点,就是个两姓家奴,在人家脚底下讨生活的。这女人倒是够横,立了新帝,收拾了后宫,便大发国召,照会了周边几个小国,自称是“大柳”。真武帝和邵阳帝一笑置之,菱沁便不知所以来。不掂量掂量自己有个几斤几两,哼哼。既然在朝堂上混的,都是老泥鳅。这女人要折腾便折腾,要是亡国亡在“大柳”两个字上,也算得上是千古的笑柄,却没他们什么事。反正也是藩属国,到时候破了城,也不算了投降,继续为官堂皇上也过得去,也不是“贰臣”。既然这么说,几位首辅便开始谏言。乍一听有理有据,细一想全是屁话,不痛不痒。菱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不能发作。五岁的小皇帝坐在真龙宝座上扭来扭去,最后憋不住了,带着哭腔咧嘴道:“皇姑估,朕要尿尿!”当下有臣子没忍住闷笑出声。菱沁甩袖子起身,旁边的太监尖利的嗓音一喊:“退朝——”,众位臣子等菱沁走远,纷纷散去。微微摇头,互相一看便知道,这“大柳”,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