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_作者:檐中(3)

2018-03-16 檐中

  行医为救人,参道为救世。

  我去救人,这不冲突。

  他又继续平稳地行走起来。

  不知道应该算意料之中还是出乎意料,崖口真的有人——那人昏睡在崖边,半个身子悬在了崖外,他手中紧紧握着刀柄,刀身几乎全然入土,只余了一指宽在外头。假若有人掰开他的手,他必定会摔下崖去,崖不算太矮,摔下去多半活不下去。

  迟晚猜测他应当是跳下了崖瞒过了对方,然后借着这把刀爬了上来,最终昏在了崖口。

  这人受了很严重的伤,得救。

  迟晚蹲着身子,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拉拽上来,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将他折腾醒,看来是真的伤得很严重。

  他握刀的手已经变得青白色,不只是手,他的整个身体都失了热度,迟晚刚要给他搭脉就被他的体温冰了个激灵。于是迟晚慌忙将自己的莲蓬衣拽下来裹着他,替他系上缎带时迟晚终于发现他脸上的异样。

  他脸上戴着半面面具,面具遮挡住了他的额头与左眼,但他的右眼分明睁了开来——迟晚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同时他也终于发现了这只是个少年。

  少年好似察觉到了迟晚的意图,他定睛看着迟晚,就这么看了半刻钟——迟晚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毅力,他分明频临死亡,却意外平静,甚至还能开口说话。

  “你要救我?”

  迟晚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似乎是很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放弃自己的性命:“我不该救你?”

  少年嗤笑了一声,他艰难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那好啊,你救吧。”

  他的尾音带着些许旖旎意,散在山风中。

  迟晚将他带回了竹屋,安置在了塌上,然后在院中给他熬药。

  小火舔舐着药炉底,柴火燃烧得噼啪响,炉口的白气和着柴火烟,缠绵出一片烟雾。迟晚抬眼看天色,失了会儿神,烟雾钻入了他的喉口,引来他断断续续地呛咳。

  屋里的人沉沉昏去,迟晚捏着他的下巴把药灌了进去。

  他背上药篓下了山。

  此时山色仍沉寂。

  因下山晚,故此迟晚回得也晚,他回来时塌上的人已经醒了,少年坐倚在床头,正捏着迟晚放在桌上的《庄子》随意翻看。他明显是对这个嗤之以鼻,于是眉眼间都浸染上了不屑。

  迟晚抽回了他手中的书,放回了桌上。

  少年挑了下眉头,他的脸色还苍白,意外的是他看上去竟然毫不虚弱:“你叫什么?”

  迟晚在药柜中挑拣待会要给他熬的药:“迟晚。”

  “大道迟晚?”

  迟晚头也不抬,含糊应道:“嗯。”

  他并没有反问对方叫什么,显然是觉得无论对方叫什么都对他来说并不太重要,但对方见他没有询问的意思,偏偏要自报家门。

  “我叫——”他停顿了一下,想看看迟晚有些什么反应。“独孤。”

  药已经捡完了,迟晚又将药篓中的药挑出了几株扔进石臼中杵碎。杵碎的药草被挤压出了汁水,药汁是绿色的,味道并不难闻。他微微掀了眼睑,借了一点微光注视着独孤:“换药。”

  独孤利落地脱下了上衣。

  少年的身型比迟晚还要精壮一些,他的后背有深深浅浅的疤痕,迟晚只看了大概看了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些疤痕分别是在什么时候落成的;前面也有,最长的刀痕从心口横越至肋骨,最深的伤口从前胸穿透了后背。

  这两道都是新伤,今日才添上去的。

  十二月的天连空气都是阴冷的,迟晚的手比它还要凉些,但独孤的身体比这双手还要冷上许多,如果非要用什么来比喻的话,大概只有寒冰可以相提并论。

  这个体温是不正常的,迟晚心想。

  他给独孤敷好药,扯了好几段白纱布给独孤包裹好,他看着独孤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忍不住问道:“你的体温一直这样吗?”

  独孤穿衣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再一次盯着迟晚看了半刻,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迟晚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但当他转身的时候独孤忽然笑了一下。

  很轻微的笑声。

  听得迟晚耳朵有些□□。

  “你想知道?”

  似乎天底下所有人都热爱用这四个字来回应对方的问题。迟晚觉得有些好笑,他要是不想知道为什么要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