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怨恨、无奈与沧桑的尖锐女声,一听便是梵夫人特有的声音。少瞳一惊,赶紧把衣服为凤麒穿好。刚扣完最后一颗扣子,厢门也“唰”地一下被拉了开来。梵夫人气势汹汹地走在最前方,身后梵老爷与徐妈低垂着头,显然刚受了批评。
少瞳紧握住身后凤麒的手,低声道:“娘,你昨晚劳累,教训了我一夜,怎么还不去休息,跑到我这儿来啦!”
“你也知道我教训了你一夜,你有听进去么?让一个小厮住在自己厢房里,没上没下的。别人怎么看你?”
昨夜梵夫人喷了一宿的口水,此刻少瞳见她也是一脸疲惫,不敢再惹她生气,只好沉默着没有说话。
听少瞳没了声音,梵夫人心里仍不消气,她真是呕死了。处处不如意,这个状元府里的下人统统翻了天。今早她唤了一个小丫环为她去打洗脸水,不料那丫环非但不做,还给她讲了一大堆“平等自主”的大道理。
她心想若是在宫中,这种没大没小的仆人早就该拉出午门斩首了。最后从那狂妄的小丫环口中得知,这些废话皆是上次那个与她同席吃饭的小厮所说。
更让自己没法忍受的是那小丫环竟说他为了大家的利益献身给了少瞳,现在正在第一线战斗。被这话快羞红了脸,梵夫人立刻找来徐妈,从她口中得知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好久。
“你给我闪开!别人制不了他,我黄花可不怕,今日我就要清理门户,好好煞煞这帮下人的威风!”
梵夫人与少瞳拉扯起来,想要从他身后揪出凤麒,不料凤麒却从少瞳身后自行走了出来:“你想清理就清理嘛!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要是让我那些朋友听到,他们会起义拆了你的房子的!”
一听到凤麒这话,加上那张玩世不恭的可爱脸,梵夫人立刻气得胸部快速起伏:“你……你早就计划好么是吧?真是反了!”
接着她转身向梵老爷狮吼:“我不在的时候,谁准你让这种人进府的?”
梵老爷被她吼得噤若寒蝉,吞吞吐吐道:“上次……少瞳带我上山看风景,结果我不慎吊在崖边,是小麒救了我。他从乡下来,一人独自在外。所以才把他留在府上,做些杂事。”
“可他是在做工么?现在整个状元府的下人都把他当神了!”梵夫人又是一吼,差点没把梵老爷的发冠吼飞,继而转向徐妈,“你说,他原本住哪里的?”
徐妈看小姐真是气到了就快爆炸,唯唯诺诺地开口:“他……他本是住柴房的!”
问完了他们两人,梵夫人刚准备转过来怒视少瞳时,凤麒却掏着耳朵挡到了他的面前:“你屁话说完了没有?我以前都觉得自己嘴巴挺坏的,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你……”
梵夫人这一生从未被谁这么顶撞过,她脸色转青,想要狠狠地抽凤麒一个嘴巴,少瞳刚想上前阻挡,不料凤麒早已躲开,朝她大吼道:“你好烦啊!一点都和蔼,要不是顾忌你是他的娘,我才不会容忍你到现在呢!你的痛苦不是宫里人给你的,也不是你相公和儿子给你的,全是你自找的!还喷这么多口水到我身上了,脏死了!”
在场所有人个个瞪大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梵夫人更是吃惊得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老太婆就是累人!我说……”
凤麒刚想接着教育她,不料却听到低声的哭泣,只见梵夫人一手捂面,踉踉跄跄地坐到床边,哭诉起来:“我的命好苦啊……年轻的时候没有被选入宫……现在要过这种窝囊日子……谁都敢骑到我头上来……少瞳,娘十月怀胎地把你生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和一个小流氓分桃么?呜呜……还敢指着我骂……要是在宫里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事……”
少瞳这些年虽见娘多次发作,但她一向强悍,向来是骂天骂地,骂皇宫,从未见她落过泪。他赶紧上前劝慰:“娘!你这是做什么!他是一个小孩子,你怎么还和他计较了?宫里那些贵妃娘娘可从来不和小孩子闹别扭啊!”
梵老爷与徐妈陪了她大半生也没见她哭过,或许梵夫人此生的眼泪全化为口水喷洒掉了。此刻竟破天荒地看到她哭,竟然愣着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