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害人?!”
玄北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狰狞凶狠。
他极少看错人。
婴贞是玄北正妻,头一个妻,伴他走过龙潭虎穴,经历过几个生死关头。
哪怕情尽时,他也存过厚待婴贞的念头。
然,爱与不爱是由不得人的。
它是天空中雄鹰,自由自在,难以驯服。弱小的人光能眼睁睁看它来去,一时兴起才肯停留在悬崖峭壁。或许这个悬崖生得巧妙合意,它才勉为其难住一住脚。这一住是多少年,谁也不清楚。
连它自个儿也不清楚。
玄北给不了情爱。
他将贵妃一位独独留给她,也把育有子嗣这个独一无二的荣光赠与她。
情深虞子衿是意料之外的事。
比起花山娜,玄北放心不下的、对不住的是婴贞。他们间存着情谊,更胜情爱。
他一眼能瞧出这个胆大包天的局是婴贞的本领,却始终不大愿意相信她真心害人。
可惜兔子扒下雪白毛皮,到底还是亮出了尖利的獠牙。
她稍稍一愣,柔柔地牵动嘴角,“大王在说笑么?穷途末路才可生害人之心。要不是真心一意盼着他们死去,臣妾也不愿害人。”
她怎能如此淡然?
玄北眯起细长的眼,手下施力加重。
“你心肠歹毒犯下如此大事,难逃责罚,却还想登上凤位?”他低声嘲问。
“责罚……”
婴贞失笑,“大王可知几日前臣妾在阎王庙走了一遭?病来如山倒,自从您许诺王后一位后臣妾就染上病来。这一日日拖延下来至于病入膏肓。”
“那夜生死关头,臣妾觉着无论身子如何疼痛也比不过心疼。心病还需心药医。”
婴贞垂下嘴角,语气平和,“或许那便是最后一面。臣妾求见大王,可惜大王到底不来看一眼。”
这话倒转叫玄北一愣。
婴贞上回求见是他自公主墓回来之时。
那时他心境孤凉复杂,全然没有心思顾及旁人。不想婴贞居然是恶病缠身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想来婴贞为人不张扬,无论如何也不将话说重。
于是他便错过最后一面。
她的心死了。
玄北从婴贞面上看出她的心在那夜病死了。
——倘若你那夜来一趟,我就不至如此。
不至于狠毒至此。
婴贞那双眼看似无情的眼在静静淌泪。
在说:你是生生将我逼上绝路了。玄北。这就是你日复一日加在我身上的责罚。我还怕什么别的责罚么?
他总归欠她了。
玄北松开手。
“你贵为贵妃,主掌后宫。鼓动后宫女子相互争斗是重罪。”他硬声道:“轻罚已是恩典,至于王后之位不要再提。”
既然走到这个无可挽回的地步,就不可再温和半分了。否则枉费双方的伤感,又得不到一个好果子,不上不下只会更难堪。
他们大概是分裂的岛,从此只能越飘越远。
婴贞却扑通一声跪下来,不紧不慢地回:“若不成后,婴贞宁可死。”
“你威胁孤?”
玄北低下头看她。
“臣妾的命恐怕不够分量威胁大王。”
婴贞笑意淡下去了,“臣妾已不求恩宠,一心成后。若大王尚且念及亡父恩情,还望答应。”
“你还有什么本事?”玄北冷笑,“孤倒好奇你还有多少分量能威胁?”
“桩桩件件,总是有的。”
“例如呢?”
婴贞道:“例如喜乐。”
玄北拧起眉头,“喜乐?”
“大王应当不愿喜乐丧母。”
言下之意是今夜得不到一个应允,她婴贞必自尽。舍下心爱女也在所不惜。
全看玄北忍不忍心喜乐成一个孤女了。
玄北冰冷锐利的眼色落在她身上。
这对淡眉,这双眼,清浅淡薄的美皮囊分明是婴贞。
她却不是婴贞。
玄北这才发觉婴贞才会是他在世上数一数二的敌对头。她胆大心细。如今对人狠毒,对己狠毒,连亲生子女也不留情。
他面上划过残忍的失望。
“王后之位有何用?于你而言,竟比喜乐还重?”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