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致失明,应是脑内淤血所致双目打晃眼。或许是余毒未清缘故。无论如何,老臣会重写一张清毒调养药方。”
玄北不在,御医神态淡然许多,捻一把胡子,松下搭脉的指来。
虞子衿问:“什么时候能好……?明个儿能不能好?后日能不能好?”
“这——”御医望着虞子衿熬至通红的双眼,欲言又止。
冬生轻拍虞子衿的肩,安抚一笑道:“不如我与御医大人走一趟,早些拿来药方与药材才好。”
御医连连道好,与冬生一块儿走出去。
虞子衿无言看着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心中半是茫然一半恐慌。
——御医不说个所以然来,究竟是何时能好呢?
他迷茫。
按他敏锐知觉该是清楚个中真意的。可他宁愿故作不知,于是他便真不知了。
正赖在他怀里半眯眼的戈颖踢了踢腿,伸出两只手捏住虞子衿脸颊一小块肉,一扯,他两只眼也笑没了,奶声奶气地叫:“咿呀咯呀。”
虞子衿低下头来。
戈颖戈颖,你怎么半点也不聪颖呢?
戈颖全然不知处境似的,咿呀咿呀抬声叫,仿佛问:你怎么啦?怎么不与我一块玩呢?
“你这……”
——你这小傻子。
——你这个小小小傻子。
虞子衿忍不住要骂骂他凶凶他,却说不出来了。
一夜未眠的双眼酸胀得很,连带头闷疼。虞子衿双手揉揉眼。
戈颖笑得多无忧无虑,任凭天底下多苦多痛的事也快融化在这抹孩子气的笑容里。
虞子衿扯动嘴角,假假笑一下,如雾般无形无状的伤感慢慢吞吞弥漫开来。
他从前知晓一个人光是沉浸在自悯自怜中是不可取的,那是极为可笑无用的举措。时至今日才又知道,原来一个人身在苦中不知苦,竟会叫心疼怜爱他的人更苦。
他比戈颖还忧愁一些。
虞子衿皱皱鼻子,吐出长长舌头,翻个白眼贴近小奶娃子,舞龙似的晃悠脑袋。逗得戈颖心满意足地咯咯直笑。
小奶娃子改捧住他的脸,含含糊糊吐出两个字:“美……人……咿呀……”
虞子衿呆住了。
“美人……”小奶娃直笑:“美冷美冷咯呀……”
方才会开口吐人言的小奶娃满满得意,不住地叫:“美冷美冷美冷美冷……”
“你这个……”
虞子衿眉毛一高一低,压下下巴,轻轻亲一下他软乎乎的脸蛋,脸贴他脸,喃喃道:”小傻子……“
“美冷——”
“傻子。”
“美冷美冷。”
“傻子。”
小奶娃子越喊越清晰高亢起来。
虞子衿被他弄得不知该笑该酸,只得捏住他的鼻子,气势汹汹道:“是美人!你这个小傻子!”
小奶娃被挠痒似的笑得不可自抑,足足玩闹一个时辰才睡过去。
虞子衿将戈颖轻轻放在床榻上,小心细致盖好被,连边边角角也按紧。
他一眨不眨看戈颖好多眼来安心,总怕一个转身这个鬼机灵小子就消失了。
“你可别再哭了啊。”虞子衿轻轻点点他的鼻子,“以后我护着你。”
小奶娃皱皱鼻子,撅起嘴来好似要咬住压在鼻尖的手指。
虞子衿觉着自个儿骤然像是化身为护犊子的人了,竟有些恋恋不舍走。
可颜老公公在门外站了老大半天了,来意就是为带他去好好休息休息。茹太后去世了,玄北忙得不可开交,也再三派人传话来了。他再不走,怕是玄北要来抓人了。
虞子衿推门出去时,不光有颜诸。
木头也在。
木头放下一贯冷傲交叠在胸前的手,摆放在身体两侧。他投来一个深深的眼神。
虞子衿看得清楚他的眼神。
他是在说:我也料不到那小奶娃子会出毛病。我的确诚心诚意还你的恩情。哪怕不尽好,我尽力了。你不要因此疑心我归罪我。
木头在解释他绝非恶意叫小奶娃子落下一个花眼病根的。
虞子衿也去看他。
——我知道的。
——戈颖是个好小孩,傻了点,却没人忍心害他的。连投毒宫女尚且不忍心无辜戈颖遭受连累,何况是你?我知道你好心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