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落笑道:“云公子先请!”
云礿脑袋微侧,上联便立刻脱口而出:“净性灵淑韵不凡,深山涧,风姿更翩翩。”
萧落闻言,轻笑一声,下联便信手拈来:“雪落高枝映蕾菲,惊洁美,卓然岂摧眉。”
云礿连连赞叹两个“好”字,一联便又脱口而出:“ 刺向云霄拒荡浮,根节固,虚心最杰出。 ”
萧落略一沉吟,下文倚马可待:“谢尽百花绽野兴,春夏去,霜打志焉屈?”
……
我目瞪口呆地观摩着二人这几番周旋,小顺也不敢打扰二人那愈发盎然的热情,只低低跟我解释道:“二人对的其实正是那花中四君子。”
我低低应了一句,反正横竖也听不太懂,干脆夹起花生米往嘴里扔,扔了半晌,那陶醉得无法自拔的二人才察觉到我与小顺皆是意兴阑珊,便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我也知道,该往台面上摆的东西差不多摆完了,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果不其然,萧落又没头没脑地吟了一段:
“贼杀人以刀,锋刃不过一命;
吏杀人以法,讯拘不过十家;
王杀人以政,荼毒遍于天下;
而以刀杀人者伏诛,
以法杀人者受赏,
以政杀人者王天下。”
我意识到他话里有话,立即装模作样、顺水推舟问道:“萧兄何出此言?”
萧落立即感叹道:“徐道长这十年来也一直于民间各处游历,相信在座的没有哪位比你更有感触。这年头,等着吃饭的嘴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可话又说回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归根结底呐,还是得怨上头的人……”
我继续装模作样:“萧兄的意思是……”
他叹口气:“徐道长,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便打开天窗同徐道长讲吧,当今圣上昏庸无能,外戚祸乱朝纲……”
他正说得激扬愤慨,却被云礿无比坚决地打断:“够了,萧老板深谙大义,只是有些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去,可是要掉脑袋的。我与子方所求者,衣不过适体,食不过充饥,对于生民大计实在是有心无力”
萧落还欲开口,云礿又道:“萧老板还请适可而止,沈倾城的底线,你是知道的,我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帮的自然该帮你。然而朝纲之事,他生前不愿涉及,那云某自然也没有帮你的道理,况且萧兄也太高估云某的实力了,在下不过一介江湖莽夫,今日恐怕要辜负萧某厚望了……早便听闻萧兄剑法了得,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至于其他无关筵席之事,还望萧兄不要自讨没趣!”
萧落闻言,也知强扭的瓜不甜,苦笑一声:“云公子果然玲珑剔透得很,那萧某便献丑了!”
随即剑拔出鞘,一个利落的转身跃至院中宽敞的空地处。
他一袭绀衣上下翻飞,一招一势力道都恰到好处,潇洒落拓至极。我看得眼花缭乱,忽然觉得额头一凉,还以为是下雨了,仔细一想却觉得不对,忽然听闻小顺惊喜地叫了一声:“呀,下雪了?”
我伸手去接,果然便见颗颗晶莹的颗粒落到手上,顷刻间便化成了一个个小液滴。
还真是奇了,原本正遗憾,好不容易捱到冬天,却又阴差阳错到了南方,不知还能不能看到雪,哪想这惹人喜爱的小东西竟那么快便降临了。
我记得小时候,难得下了场小雪,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伸手去接,那雪往往落不到手上便化了。谁有幸捧着几粒,便高兴得像个窜天猴,大叫:“偷白糖咯,偷白糖咯!”
想起那些童年趣事,心中不由得柔软下来。雪越下越大,竟有些纷纷扬扬的架势了。云礿不由得也感叹了一句:“是啊,这天年,真是奇怪!”
我循声望去,便见纷纷大雪之中,他一袭白衣正襟危坐在我身旁,缓慢地伸出那双纤长的双手,轻飘飘地捧过几粒洁白,吃吃吟到:“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似是感应到我的目光,他似睨非睨转过头来,随即对我轻轻笑了一下,一双星目随即弯成了两弯浅浅的月牙。
刹那间,我忽然觉得,滚滚红尘之中,幸得一人,嗔痴如斯足矣,只那一眼,一眼万年……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便落了我们满头满脸都是。我趁着兴致也放开了喝,上好的猴儿酿,几杯下肚眼前便模糊了,索性便趴在一旁看他们三人推杯换盏。也不知送酒的侍女跑了几个来回,天色终于暗了下去,萧落便将我们送回了客房。临别之前小顺还折了几支待放的梅花,替我们插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