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着朝人群点了点头,随即摸到萧落身后,低声问道:“我可没说过要开仓放粮啊,有钱也不是你这么花的。”
他只淡然一笑:“这个你不用操心,我自会有分寸。咱们现在兵力不够,花点钱值得的,再过两年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只怕我这些年辛苦攒下的那些钱,再不花也用不了。”
我拿面前这位财大气粗的萧老板无可奈何,只能悻悻地站到一旁,微笑着望着那群没心没肺的刁民欢呼喝彩。
这支所谓的“仁义之师”,不到两年便以破竹之势一路北上,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然而我这个“东越王”当得实在很窝囊——不光所有的决策都是身旁这个“军师”下的,就连疆场厮杀也只敢远远的躲在人后,唯有到了这种论功取赏的时候,我才能在人前风光一回。
不过我也乐得逍遥自在。我是一个油瓶倒了都懒得扶一扶的人,所有事情都有人打点好自然再好不过。我每日只消同士卒们聊聊闲话,必要时露个脸就混了个“王”来当当,何乐而不为?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然而挨近皇城的地方近年来连年战乱天灾,反而十室九空,老百姓个个槁项黄馘、灰头土脸。
反而是清水城这座小县城,居然隐约还能隐约窥见几丝前些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富饶情景,城中百姓只晓得外面苦,然而具体苦到什么样子没人说得上来,他们只知道过好自己的日子,管他今天被杀的杨知县还是马知县,甚至有些人天真地以为杨知县死得好,死得妙——这狗官一死,大家就有粮食了。
入夜,城中张灯结采,远远地传来几声飘渺的笙歌,而杨知县生前用来藏娇的金屋大院中,此刻刚放完炮仗,摆好酒席。
我坐在上席,望着下头那些腰圆膀粗对着我满脸谄媚之色的大汉,心想:他们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就能提着脖子把我捏死,我又何德何能受他一声毕恭毕敬的“王”呢?
身旁的萧落看出我心中有事,低声提醒:“打了胜仗,开心点!”
我点点头,收敛心绪清清嗓子:“弟兄们,我萧落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仗打赢了大家都开心,那些虚的我也不多说,大家吃好喝好,我先干为敬!”
说罢,我拎起酒坛便往嘴里灌,顷刻间一坛酒下肚,我将空坛子一摔,台下四座叫好声顿时响彻云霏。
自己有几斤几两酒量,我心中自然是再清楚不过,那酒先前早就悄悄让人兑了水,已是淡得酒味都尝不出来了,说白了我其实不过是灌了一壶凉水而已。
捋起袖子擦擦嘴,我大声说道:“方才我见府中几房小妾姿色很是不错,但凡这次杀敌十以上的,自己去选一个吧,别抢得打起架来就行。但丑话我可说在前头,敢碰城中老百姓的,军法处置!”
果然此言一出又是阵欢呼。
我实在是看不惯那些院中那些推杯换盏、酒少话多地在那互相恭维,随便吃了两口菜,便打着方便的旗号拎着酒坛子往院外走去——这次都是真酒。
果然不出我所料,守在院门口的几个小卒不知道从哪里摸来几坛酒,此刻已是喝得醉醺醺的。
我忽然玩心大起,悄无声息地走近,捏着鼻子喊道:“要不还是少喝点吧,待会儿给东越王看见了,我们又要领军罚了!”
一个矮胖矮胖的小卒闻言,头也不回地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呸,孬种,东越王算个球,老子这还是第一次打胜仗,必须喝!”
另外几个小卒觉着情况不对,转头来见来者是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却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我被劈头盖脸骂一通,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骂谁是孬种,谁是球啊?”
那小卒听到我的声音,举着酒坛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他缓缓转身,见来人是我之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直哆嗦。
我一看那小子,哟,巧了,游茂炳!
我踱着方布走到他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他方才吓得通红的脸顿时惨白惨白的。我背起手,笑着道:“游茂炳是吧,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呗!”
他闻言,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整个人朝我一拜,伏在地上,大喊:“东越王饶命啊,小的一时酒后失言,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