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炭,想呛死谁?往年冯老爷请我过去,凡宴请的屋子都是有地龙的,再不济不去家里,游玩的马车里手炉披风备的那叫个齐全,啧,哪像现在,年节的连身新衣服都不给做。”
何清喋喋不休,全没理会六子神色,想起往日锦衣玉食越发唏嘘,正要再感慨一番,忽被六子插进一句,回忆倏忽断了。
“公子莫要再做这些比较,冯老爷大方,冯老爷细心,可人家冯老爷待你再好,到头来肯花钱给你赎身的还不是我家主子,以前在馆子里好,可是公子已叫主子买了来,既不做那些营生,还是少生些见异思迁的念头,叫人笑话。”
这话明里暗里贬低何清下九流的过去,直插在何清心窝子上,又无话可驳,气的何清拿被子将脸一蒙,恶声恶气将六子赶出门去。
他何时受过下人给的委屈?锦绣馆的清哥儿向来被哄劝惯了,若不是馆主人将他身价要的太高,千金难求,凭他绝佳的相貌,早吃香的喝辣的去了,怎么会叫这家买下,受这活罪?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能无视他吗?
被买来十七日有余,除了知道个名字,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毫无了解,如此不重视他,到底是图他容色,还是单为猎奇?
何清自问不与人为恶,不可能有仇家有意折辱,却越想越没底,连吃饭的心情也丢了,又饿又冷瞪着烛火到半夜,迷迷糊糊睡过了去。
日子并没有因他一日的抱怨有多改变,他在深宅里活的依旧像只金丝雀。六子时刻监视着唯恐他再偷跑出去,何清无事可做,日落而息,日上三竿才起,倒也乐得清闲自在,除了偶尔收到带着鄙夷的目光,其他的都深得他心。
还算这宅主人有良心,不曾短他衣食,吃了睡睡了吃,何清每日最大的活动就是从床榻边走到门廊前,这么浑噩自在地又过了十几日,终于挨过了冷冷清清的年。
正月初十,何清早早饿了,却算着不到午膳时间,只闲坐在廊下晒太阳,忽然一道身影笼罩下来,何清头也不抬便道:“六子,走开,别挡着光。”
半晌没反应,黑影依旧立在哪块儿,他抬头,正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眸,哪是六子,分明一个风流贵公子。
“你就是何清?”
何清听见他问,跟着他的话音点头。
莫非这就是买他的人,顾至诚?
何清一见眼前玉树临风的人,更妙的是与他年岁相仿,哀怨不觉消了三分,这人气质容貌不知甩常人几条街,便是伺候着也不会心生怨怼。
谁说小倌对恩客不能有喜恶的?
心里嘿嘿痴笑着,面上却状似淡然,何清起身,拿出以前的本事,整整衣袍偎到那人身边,正要开口,突然被对方捏住下巴抬起脸来。
“怎么胖成这样?”
迎着午间微末的风,他的声音分外嫌弃。
……奇耻大辱。
什么意思,下马威吗?还是真的不喜欢?何清委屈地想捶他两拳,但看他衣袍配饰皆是不凡,还是强压下火气,努力将声音放轻:“顾少爷可是对我有所不满?”
无非是投其所好,他在锦绣楼呆了两年,献媚讨好的本事可学的不少。
何清低眉顺目地等他回答,却不想那人听了更是烦躁,闷声道:“罢了,就这德性估计够呛,再找人也来不及,权当凑个数吧。”
那人又将何清上下看了一遍,转身唤了随从吩咐道:“把他带回京城学上几天规矩,得赶着三哥寿辰之前教导好。”
何清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三言两语就要把他打发进京城去,心下疑惑,故意眨着眼问得和缓。
“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带我去京城逛几…哎,你们干嘛,松手啊…哎,我东西还没收拾呢!”一句话没说完,何清已经被两个手脚麻利的侍从架着塞进门外等候的马车里。
车里甚是宽敞,铺着厚褥子,还放着几个手炉,何清被热气一烘,冻了许久的脸上挂着两坨红。
他不明所以,打帘一看车外站着好几个护卫,恶狠狠地瞪着他,何清一怵,下意识缩了回去,心疼带不走的行囊。
过了一会,顾至诚也上了马车,碌碌车轮声中,何清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微抬起头冲他粲然一笑,开了口:“爷,可否停一停,奴的东西还未收拾。”
“给你换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