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至此,一道声音接过话,朗声道:“若是瑞安王不嫌,大可到我那里,叫我来送王爷回去。”
何清听这声音陌生,扭头想问,却见季绍景已躬身而出,站到来人面前:“三殿下也在这里。”
“这自然是巧,咱们一同去宁大人府上相贺,一早一晚的走,竟也能在这里碰上。”陵屹温温一笑,转脸看向马车时,试探问道:“时候不早,便是叫人即刻换新车来,怕也是耽误的,不如就请王爷移步,搭我的车回去?也不知这车里还有没有旁人。”
何清本缩在车里整理衣袍,听人提到自己,犹豫了片刻还是探出身去,“有人的,车里还有人。”
何清出去见了礼,被陵屹的眼神盯的浑身不自在,不动神色地转过脸去,由着他们去客套。
陵屹盯着何清的身影,再抬眼时,已敛下眸中意味不明的精光,他执意要送瑞安王回去,季绍景不好扫他颜面,只好带着何清朝他车中走去,留下车夫善后。
陵屹的车架极气派,三人坐在其中亦显得空荡,车内燃着明烛,他的目光在何清脸上再三打量过,启唇一笑,闲闲道:“今日宁侍郎大喜日子,当真是风流不凡,忌妒煞旁人,王爷说是不是。”
一个是亲王,一个是皇子,众目之下同车而谈,难免有过从甚密的嫌疑,季绍景不欲同他交谈过多,只是低低“嗯”了一句,偌大的车厢里,仅听着陵屹一个人絮絮不止。
“这三皇子,真是话多,一个人自说自话也值得热络成这样子。”何清心想,挨着季绍景坐着,腰间偶尔的痛楚叫他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霎时便觉得一道目光迫在他身上,不必看就知道肯定是那个皇子。
“王爷今日离席甚早,没听得同僚的几句闲话,我可是听了不少,其中有些,当真是有意思的紧呢。”陵屹的的眼神活像要粘在何清身上,开口却是对季绍景说道,“也不会知哪里来的谣言,生说宁侍郎求娶张家小姐是看上了张家的钱财,不然怎么会管张尚书借了大笔的银钱之后,才上门求亲呢……”
“啊,对了,还有更有趣的呢,听说卫尉寺的吴少卿,早年间被他爹拆了一桩婚事,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还对当初私定终身的姑娘念念不忘,那日去楚馆时,见着个雏儿与故人相似,立马豪掷千金买回了家,宠上天似的宝贝着,险些将大夫人气死,王爷你说说,这些人荒唐不荒唐,正经的人得不到不肯罢休,非要找一张相似的脸作慰藉,啧啧,要不怎么说相思之情,是这世上难捱的苦呢。”
陵屹似笑非笑,戏言之下藏着千斤恶意,非要逼季绍景应和他的话题,季绍景连何清都觉出二人间尴尬的气息,出声救场道:“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到,别是走岔了路呀。”
“这位小公子放心,马又不像人,才不会不清楚自己该干的是什么,只要给够这畜生水粮,便是再难走的路,也定会将你们送到的。”陵屹全然不顾季绍景铁青的面色,毫不掩饰嗤笑。
何清觉得再与这阴阳怪气的皇子呆下去,恐怕自己会先炸了,撇着嘴朝窗外望去,脸色才稍稍缓和些。浓稠夜色下,一座宅院绰绰显出轮廓来,何清喜道:“王爷,咱们快到了。”
无暇再去管别人,马车一停稳,何清几乎是逃一般地跳了下去,季绍景不比他自由,竭力抑制住不满,同陵屹拱手道了谢,方大步走进府去。
“过几日便赶上秋狝,王爷刚好在京,父皇定要相邀的。”陵屹盯着那道背影,讥讽一笑,“今日共乘的小兄弟有趣的紧,甚得人喜欢,王爷身边能有如斯妙人,到了秋狝那日,也要带着身边才好啊。”
眼见着季绍景的身形猛震,陵屹未再言语,转身离开时,眼神阴鸷,一句话轻飘飘落进天幕里:“再搞不清立场,可就糟了。”
何清在门后等了一阵,方见季绍景大步而来,面色阴沉,表情更是不带丝毫温度,带着山雨欲来的前兆。
何清小跑着跟上去,犹豫半天才小心道:“王爷,我没读过多少书,圣贤之论也说不上几句,可我知道,喜欢谁就是喜欢谁,旁人替不掉的,吴大人那般举动,八成是为了圆年少的遗憾。嗯…还有宁大人,品性高洁,断不会因钱求娶张小姐的。”
这几声低低私语,一如疲倦的夜风,辗转四顾,无处憩落,可撩拨在季绍景心头,却浑然成了另一种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