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渊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直直的看着他。在思考之前,手已自觉抓住眼前人的肩,将人抵在了柔软的床榻间。昨夜吻的余韵似乎还残留在唇畔,相濡以沫的交融。
黄昏暮影里,颜渊看见相柳慢慢抬起头,双目异色,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他。
颜渊一震,松开了手,相柳的眼睛,那是征兆……
依稀记得,几万年前魔兽横行的大战中,这人紫衣黑发,缓缓拔出腰间的剑,挥斥间,斩断数百里生迹。那时他和母亲在神木观战,只记得那一剑的杀气似乎都蔓延到了战场千里外的神木。
年少时的他,是很少见到传说中的神王的。相柳周游各界,偶尔来看母后,那时才能看见他。
记得有次过了很久很久,相柳才回来。那天颜渊从长长的城墙上跑下来,就看见站在一片落叶中的那人,红叶点点,纷繁如雨,而相柳靠在树下,转头看向他。
印象中唯一的一次看见他流血,是和父王并肩作战。
唯一一次为这人撑伞,是碧水之渊的泛滥,整个神界都沾染了水汽。而相柳一向讨厌雨水,已长成少年的颜渊怯怯的把伞盖过他头顶。
“陪我出去走走,我想看看现在的人间。”打破沉默的,是相柳。颜渊回过神来时,相柳已披了件紫色外衫,头发随意用发带松松束了起来,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唇色也不似方才那般诱人。
“走吧,相柳拉住颜渊的衣袖,出了山庄,在云端飞行。”颜渊看着拉住自己那只手,微凉柔软,有些恍惚。也曾有人这样握过自己的手,那是谁呢?
啊,是了,顾云景。那次酒馆逃帐,他也是这般拉着自己的手。
方才,若是相柳没有出言打断,自己想做什么呢?
世事更迭,人间几经变换,却也没有翻出天去,依稀有旧日的影子。
相柳坐在空无一人的戏园中,夜已深,风吹进诺大的园中。烛火摇曳,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到他的脸,映得那脸越发的苍白,几近透明。
而颜渊自外面进来的时候,眼前的相柳……
“你的头发……”
“啊,白了,该是这样了,最后的时日了……”相柳颇不在意的把长发甩到背后。
那抹白色异样的刺眼,看在颜渊眼里……无论如何,业已发生的,不会改变。
但,将要发生的,还有机会……
相柳的腰带一角,有红色火焰闪烁,那是不久前,颜渊挂上去的,算算也该燃尽了。
方才空无一人的戏台,不知颜渊从哪里挖来了班主,鼓点扬长响过,便有青春少艾的花旦小生施施然开了唱腔。依旧是游园惊梦的杜丽娘……
“即便听了旧时的曲子,旧时之地,旧日的风景怕是也回不来了。”
快来了吗,始终是逃不过,也好,这残破不全的身体,甚至连魂魄都残缺的缺少了一魄。该是归去的时候了,秋凝去了,夜焰不用他担心,了无牵挂,也好……
这样想着的时候,暴露在夜风里的右手被截然相反的火热握住了:“旧时之物寻来,有旧时的人相陪,也许旧时风景就会慢慢回来了……”
相柳在心中苦笑,即便有那日,自己决计是等不到了。
“颜渊,你……”
剩下的半句,相柳没有再问。风吹而过,满池花开。
爱即是爱,这人深合吾意,甚获吾心,心上爱过,就可以终此一生无悔了。芸芸三千,能够爱,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心在哪里,那里便是归途。
那夜戏园里,火焰终于燃尽,而相柳之伤,终于完整移到颜渊骨里。
承你受过的伤,是我别样的告白。
我所不在的岁月,望你早见春头枝鸟鸣,午闻荷间绿叶香,晚伴月色烟霭明。
翌日清晨,当桡棠终于在一片荒芜中寻到两人时。颜渊沉沉睡在相柳肩头,是孩提时的香甜模样。
闻声抬起头的相柳,看见桡棠,微微一笑,依稀有当年惊艳天下的风采。
目送两人远去,桡棠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神界一片平和之时。百无聊赖的明盈公主大婚的午后:火王和青帝在对弈,长长的腿倚在一旁灌木上;龙族的皇子云凛陪在水神九宸身侧,看他与火神离朱相看两厌;自己则是寻了个角落,看着这难得一见的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