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指紧握又松开,最终还是忍不过恻隐之心,把窗户完全打开,探出上半身,朝那人喊道:“雨要下大了,你进来吧——”
岂知,此语一出,旁边一间房的窗户骤然亮起了灯光,只是小小的一团,晕黄闪烁,似乎房间里的人尚在半梦半醒之间,只点燃了蜡烛,并没有拢上灯罩。男人看到这点光亮,身形晃了晃,抖得更加厉害了,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冲着林月野拼命摇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正在此时,旁边窗户里穿出一声略带慵懒的询问:“可是林沐兄?”
林月野这才想起,作为传旨的朝廷官员,林水寒一直客居在永恩书院,这空旷的一排客房中,不是只有他自己。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林水寒在屋里又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那个人又犯病了?”
“……啊?”林月野回过神来,猛地一激灵,赶忙答道,“没,没什么,一只野猫而已,吵醒水寒兄了。”
“要不要帮忙?”
林月野看了眼那边黑暗里浑身散发着惊恐的气息的人,窗外雨丝凌乱,心中一股浓浓的怜惜之意涌上来,也许他也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其他人都忌惮他发病时的样子,不肯给他逃脱的机会,这样想着林月野口中已顺着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不用,我这边没什么事,很快就能处理好,不劳烦水寒兄了。”
林水寒闻言也没多想:“好吧。你也早点睡,明天不是还要赶路吗?”
林月野道:“好。”
不过一会儿那间屋子里的烛火便熄灭了,林月野大大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到窗外的男人也明显解除了警惕,身子不再抖了,但夜雨越下越大,打在他身上,衣服已经湿透,浓密的水草一样的长发盖住他的脸,露出一双越发莹亮的眼睛。
林月野想对他说进屋来,张嘴又怕吵醒林水寒,便冲他伸出胳膊,作了一个往里招手的动作,示意他过来,可是男人却还是摇头,看不清神情,只感觉他身上流露出一股脆弱却又抗拒的气息。
林月野心道难道是要我出去,再带他进来?手边也没有伞,或者蓑衣之类的,于是他只好随便披上一件外衣,几步走到门口打开门,风雨裹挟着凌厉之势一下子冲进来,林月野险些站不稳,才过了不到一刻钟,怎么雨就下这么大了?他一眼看到男人被雨击打得格外柔弱的身影,眼神凝住,随即裹紧了身上衣服,低头冲进夜雨里。
地面泥泞,林月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足以蒙蔽人视线的雨幕里疾奔,周围一丝光线也无,好不容易奔到草丛前,突然凭空劈下一道惊雷,直接炸在他面前,林月野脚下不由一顿,就这一晃神儿的功夫,那边长廊里经过了一位巡夜的更夫,听到这边角落里有动静,便提起手中的灯笼,出声问道:“是什么人?”
林月野:“……”
男人就蹲在他脚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膝盖里,不住地发着抖。
林月野道:“是我。”
更夫伸长脖子瞧了瞧,认出了他,松了口气,道:“公子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
林月野张口想糊弄过去,更夫却突然撑着伞走了过来,他心下一惊,急忙道:“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不用过来了。”
更夫边走边扬扬手里的东西:“知道公子要回去了,但是这雨眼见着下大了,我这有一身蓑衣,公子穿上避避雨吧。”
林月野来不及拒绝,说话间更夫已又到了眼前几步远的地方,马上就要接近草丛了,周围雨声哗哗不绝,林月野一步上前,站到了男人身前,挡住了更夫的视线,道:“多谢老人家了,给我吧。”
更夫停在他面前,把蓑衣递给他,道:“什么事这么急?公子冒着雨也要出来?”
林月野道:“一只迷路的野猫而已,叫得我睡不着觉,便出来看看能不能赶走。”
更夫道:“从未听说过书院里还有野猫,在哪儿呢?”举起伞四处瞧了瞧,“赶跑了吗?”
林月野不动声色挪了一下身子,道:“已经跑了。老人家回去吧。”
更夫把伞撑回去,逡巡的目光却不肯收回,手里的灯笼也摇晃着晕黄的光,“可不能大意啊,野猫这种东西赶不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溜回来了,伤了人就不好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