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枉少年_作者:郑予(28)

2018-02-27 郑予

  那天夜里晚英守在母亲的尸体旁边,彻夜未眠。

  母亲的死,竟然是因为失足从二楼掉落。她上楼去拿针线,二楼的栏杆年久失修已经有些腐朽松动,母亲不小心从栏杆处翻身掉了下来,手里握着的针刺穿了脖颈。她死前呼救,却没有人在她身边。

  有人来找母亲做衣服,来了数次,敲门都无人应答,不久闻到了尸臭,便踹开了门。母亲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尸体早已冰凉。

  母亲走了,房间里空如墓穴。

  她走得那样急,桌上还有未完工的衣服布料堆着,褶皱中刺着一根缝衣针。晚英呆滞地盯着那堆布料,他知道那是母亲为他做的新衣。

  他在黑暗中哭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眼里已没有了眼泪。

  酒肆里的老板娘帮他给母亲订了棺材,选墓,安葬,这一切全部忙完也不过就两三天的事,如母亲的死一样迅速。

  晚英从墓地里回来,又去了码头。

  冬天的早晨,码头上寂寥无人,河面上结着冰,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

  晚英站在河边,静静地望着对岸,想起了除夕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蓝衣少年。他有一双美丽又清澈的眼睛,望得晚英心里微微有些潮湿。

  公元1128年年初,母亲死了,死在了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晚英还是没有回到故乡扬州。

  第11章 向晚不尽

  春天渐渐来了。

  晚英依旧在酒肆里当学徒,他变得有些沉默,不太爱说话了。老板娘怜惜他小小年纪就痛失双亲,所以总是格外偏爱他一些。

  此举引起了店里其他伙计的不满,尤其是老板娘那个浪荡风流不学无术的儿子,董谦。

  董谦对君姐姐垂涎已久,奈何君姐姐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却总对晚英温柔相待,细语温言。他记恨晚英已久,如今见他沦落孤身,便总是借故为难他,晚英少年心性,自是受不得辱,店里其他伙计又都奉承董谦,如此晚英便渐渐得罪了所有伙计。

  一天晚上,晚英躺在床上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冬天已经尽了,沐阳又是一春。夜晚的街道吹来柔和的微风。

  天上一轮弯月,晚英沿着街道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酒肆门前。从门缝望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二楼的一个窗户还亮着灯,晚英认出那是君姐姐的房间。

  晚英有一瞬间非常想在窗下叫她,想看到她打开窗户探出身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然后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感觉自己这几个月心里非常空,晚上做梦经常梦见除夕夜遇到的那个蓝衣少年,他们在梦中一起跋涉,走过了漫长的路途。

  他很想和君姐姐说说话,和她说说这个美丽又悲伤的梦。晚英抬起头,看到君姐姐的房间也熄灯了,默默叹一口气,转身回去。

  没过几天,君姐姐病了。

  晚英很担心她,在后厨忙完就上了二楼。君姐姐卧在榻上,很没有精神。

  晚英叫她:“君姐姐,你怎么样?”

  君姐姐扯出一丝笑容:“你来了。”朝他挥挥手,“你坐过来。”

  晚英走过去坐在榻边。

  君姐姐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问他:“姐姐是不是不好看了?”

  晚英笑了笑:“没有,君姐姐永远是最好看的。”

  君姐姐盯着他,轻声道:“自你母亲过世后,我就再没见你笑过。其实你笑起来多好看。”

  晚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姐姐,我想回扬州。”

  君姐姐愣了一下:“回扬州?你一个人?”

  晚英道:“我想让姐姐和我一起走。”

  君姐姐笑了:“好孩子,姐姐走不了的。我现在这样,到哪里都会拖累他人。”

  晚英以为她担心自己的病,便说:“那等你养好了病,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君姐姐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晚英以为她累了,便嘱咐她好好休息,径自下楼了。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清明这天,晚英到母亲的坟山上扫墓,阳光潋滟,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映山红。

  回程途中,他因记挂着君姐姐,便择了条小路回去。没想到刚出了小巷,迎面撞上几个彪形大汉,他欲躲过去,却被钳制住,反手扭捆在后。晚英奋力挣扎,嘴里叫嚷着:“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