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钰道:“晚辈桑……”
林月野不动声色看他一眼。
他顿了顿,道:“晚辈……谭钰,谭昭漱。”
族长知道他们是书院里的先生,亦还礼道:“二位公子客套。”
林月野道:“此处似乎距离镇上甚远,建牌坊不在乎远近之嫌吗?”
族长道:“林公子有所不知,倘若是状元牌坊或是圣上御赐的功德牌坊,还应建在自家府门前,光耀门楣。只是——族中建的是贞节牌坊,小女又是自尽的,阴气略重,族中几位长老商议,把牌坊建在接近扬州城的主干道旁,远离镇子,还可昭示外乡人。”
桑钰道:“此地倒是宽敞。”
族长满足道:“特地请了风水师来看的,说此地风水甚好。后有靠山,前有案水,中有明堂,牌坊建在此处,能使坟地藏风聚气,而令人纳福生财。”
那边小仙班帮着搬抬石基,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带着其他几个人都踉跄了一下,一旁一位中年妇人看见了,冲小仙班叫嚷起来:“哎呦喂,我说小石匠你能不能稳重点儿?这可是我们家几十年才出的一位烈女的牌坊,让你碰都是莫大的荣耀,磕坏了一丁点儿你负的了责吗?啊?”
小仙班忙道歉。
恰好这时华木公来了,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路走来气宇轩昂,站在妇人面前,皱眉道:“他年纪轻,手下不知轻重,还望夫人体谅。”
妇人“哼”了一声:“华木公,不是我说,您这小徒弟未免也太不牢靠了。”
华木公道:“夫人莫怪。”
林月野将脸转过来,道:“那位夫人是?”
族长道:“那是拙荆。每日都要过来一趟,明明什么都不懂,偏偏还要指手画脚。”
“毕竟是亲生女儿的牌坊,自然要看中一些。”
族长皱了皱眉:“只是她的的脾气太躁了些,来了这几天,很多个工匠都对他不满。”
那妇人又失声尖叫:“要死啦!差点儿撞到我都看不见哪!!”
族长忍怒冲她吼道:“夫人能不能安静点儿!看不惯给我滚回家去!!”
众人:“……”
桑钰突然道:“距离令爱自尽,过去多长时间了?”
族长想了想:“没多久,不过才半个月。”
桑钰露出思索的神情:“半个月,热孝期都还没过……”
林月野笑道:“这牌坊的作用可真是大,才半个月光景,就能让母亲忘掉失去女儿的悲痛,完全沉浸在建造牌坊的忙碌与荣耀中。”
族长讪讪地笑:“让二位公子见笑了。”
远处又传来那妇人愠怒的声音:“你们能不能上点心?啊?弄个篆刻磨磨蹭蹭,束手束脚,亏你们还是爷们儿,倒让我一个女人家操碎了心。”
几个工匠听着她的冷言冷语,都有些火大,但顾忌着是在主人家干活,只得忍着。
妇人丝毫不觉得刚才被自己老爷骂了是件丢人的事,反而越发理直气壮,数落完他们,转过身又指使起小仙班:“哎,那个小石匠,拿磨砂皮把那毛边儿磨磨,磨柔和了。你能不能麻利点儿,指使你干点活怎么那么费劲?”
小仙班不满道:“这是茶园石,磨边的话会破坏纹理的。”
妇人尖声道:“你不会轻点儿?这么不懂变通。”
小仙班:“可是……”
妇人打断他:“什么可是,这是我家的牌坊,按我的吩咐去做!”
小仙班不甘不愿的去找磨砂皮。
华木公在一旁看一眼小仙班,走到妇人身边,妇人叹道:“潘木公,不是我说,您这小徒弟,也忒犟了。”
华木公淡淡道:“夫人既知他是我的徒弟,那么也应该知道,他主要是辅佐我,而不是听夫人的吩咐去磨边。”
“……”妇人脸涨得通红,愤而转身,又去指使他人去了。
林月野默默笑了一下,华木公还挺护短。还想再问什么,却见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族长皱眉刚想责备几句,那孩子却先一步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老爷,家里出事了。来吊丧的女眷里,有位九叔的小妾荇夫人,她带来的侍女吃了午饭后便说心口疼,然后就出去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