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太医早已诊了脉,只说他是气血郁结凝滞,情志抑郁。这话听着两人便有了些许猜测,只是其中详细必不能知了。
果然慎言听了这话神色不由紧张起来,眉头微微一皱,道:“可是什么大毛病不是?”
行止道:“还请王爷放心,不是大碍。”
修齐道:“王叔,另有一件大事要谈。”他不等慎言说话,又道,“行止之事为何萧大人会知晓?”
顾慎言也不晓得此事,此时听了不由大惊道:“他又是如何晓得的……”
话还未完,忽然听到萧舒朗虚弱的声音道:“你们那日说话,我偶然听到罢了。”一语作罢,他再不去瞧顾慎言,直直地跪倒修齐跟前,“皇上,臣请皇上降罪。”
修齐叹道:“你身子不好,起来说话。”
舒朗却不起身,又磕头道:“萧潜多谢皇上大恩,只是萧潜所作所为,实在是有负皇恩,请皇上降罪。”
顾慎言瞧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痛着,他忍不住开口道:“你何必多话,一切自有皇上裁度。”
萧舒朗听见他的话,只觉得心头一个大口子呼哧呼哧地漏着风,心里疼的有一点发凉,几乎已经痛得麻木了。他冷笑起来道:“多谢慎王爷好意,萧潜就是一死,也不需慎王爷多言。”
顾慎言摇头道:“这又是何必?”
萧舒朗怔怔地望着地板上的青石砖:“何必,何必?我也想问自己何必这样,只是我从来就是傻气,一时的冲动想伤你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他渐渐笑出声来,那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屋子里,莫名便教觉得有些渗人,“慎王爷,先前都是萧潜心甘情愿的,萧潜也不后悔,只是到了这个地步,萧潜宁愿从不认识王爷。”
他神态疲惫,整个人仿佛连带着灵魂都苍老了许多,终究道:“我累了。”
修齐沉默了一会子,忽然开口道:“此事关乎我朝之根本,萧家又是外戚,若是动摇一星半点,朝廷都是元气大伤,因着此事万万不可声张。”他望一眼舒朗又望一眼顾慎言,“王叔做事最是公正,萧潜之事,便由王叔处置罢。”
顾慎言当真未曾想到修齐这样说道,等意识到他的意思,忙作揖道:“臣遵旨。”
萧舒朗也未曾料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他仍旧跪在地上,以首抢地道:“臣愿流徙西南再不回京,求皇上成全!”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头,不多时额头便是殷红一片,几乎青紫。
顾慎言猛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再看不下去,只觉得那一下下地全是磕在他的心上。舒朗看着他,双眼发红,用力推他却推不动。他数日不好好吃饭,又神思凝滞,哪里还有力气。顾慎言用力抱起他来,道:“臣告退。”
两人走出甚远,行止修齐仍能听到这纠缠的声音。行止低着头,轻声道:“若是慎王爷网开一面呢?”
修齐道:“就是他说出来也不打紧。我从来不在意这个。”他拉着行止坐下,“咱们这么久没见,这件事却从没有谈过。”
行止一时紧张起来,不知要说些什么。
修齐道:“别怕,我说就是。行止,我从小便是太子,这江山社稷于我,是我从小的责任和义务,说句实话,我几乎觉得他就像一座山似的,沉沉地压在我心口。”
“旁人觉得天下好,我想只有你能明白我,我一步步走到今日,绝不是因为甚么荣华,甚么富贵,只是那些融入骨血的责任。”
“行止,这天下是不是我的,于我哪里这么重要?祖宗基业,我只想着无愧于天,无愧于心就是的,只要江山清明,社稷稳固,百姓安居,就是了。”
“当日我晓得咱们的关系,你可知道,我心里竟然生出一般不可理喻的欢喜。我是那样在意你,我们之间竟又是这般亲密的关系。可是我知道,你会怕。”
“我当时想着,若是你要做这个皇帝,我一定肯给你的。”
“当皇帝有什么好,忙的没日没夜,还要害你心疼。”
“我就想,我私心也不愿意你当皇帝,这样的累,还是我来受着就好。”
“可是你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我当时就想,到底是我哪里不好,让你不想理我了?可是我也明白,你全是为了我好。你和母亲,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行止,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为我好,我到底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