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想到找他的人也不少,但普玄大部分都拒见了。原本他从少林寺出来便不想涉足江湖,常人卖他面子,也不敢打扰,谢枫疏,却偏是个特殊的例子。普玄见过他几面,实在不认为他会是那觊觎财宝之人,因而,便也见了。
果然,谢枫疏承认道:“的确为那请帖,不过,我与旁人所求不同。”
普玄道:“普通人入药王谷,无非就是几个诉求,要么为医,要么为毒,要么,就是为那赤练勾。小友家世如此,每个都不至于,看来,是有别情了。”
“实不相瞒,昔年我大哥失踪,有线索隐在那药王谷内,爹娘将我大哥之字‘枫疏’予我当名,念子之心可见一斑,如今长辈年事已高,小辈总忍不住想全长辈一片爱子之心,一个大活人平白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亲人,总是一种折磨的。”
普玄微微一叹,道:“这么多年了,看来谢先生谢夫人还是放不下。”
“亲生孩儿,又怎么能放得下?”谢枫疏低声道,“如今药王谷有机会邀外人进入,不论如何,都是个机会。”
普玄便道:“小友此来,定是认为老衲知道袁小友的下落了?实不相瞒,老衲并不曾询问他的去处,他临别前的确曾到我这里来,但是踪迹消失时,老衲也不知他的下落。”
普玄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他江湖名望甚高,犯不着骗他一个无名小卒。谢枫疏失望道:“若连大师都不知道他的下落,看来,我是的确找不到他了。”
普玄道:“两年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谢枫疏只怔怔不说话,心知普玄之言不过安慰。如若请帖一直在袁绍凡身上,自是有机会,可若两年时间后呢?得到请帖的人一个比一个强,他不过是个会粗浅拳脚的公子哥,时间越久,越不利于他得到请帖。再者说,得到请帖的人哪一个不捂得死死的?像袁绍凡一样传遍江湖的傻子,可难有第二个了。
普玄看他眉宇之间疲色浓郁,心知他找人许久,定然倦怠,开口留人,想让他在寺内住上一段时间。
谢枫疏摇摇头,道:“打扰大师了,既然这般,晚辈还是回得家去,先报平安。未免爹娘空欢喜一场,一路之上,我并没透露过行踪目的,他们……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回了苏州城。”
“如此也好,江湖水深,长辈们总要担心的。”普玄起身,送了他一段,谢枫疏走出寒山寺,耳边仍有那寒山寺的钟声,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落下的夕阳,长叹一声,转回头,往城里回走,一路上几个乞丐见他出来,立刻偷偷摸摸地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进了苏州城门。
苏州城古今都属富庶之地,既是富庶,乞丐们便也喜欢在苏州讨食。小地方的乞丐难免有些偷摸手段,苏州的乞丐却俨然有其一套行为准则,不偷不抢,只乞讨、不缠人——这也是苏州城没把这许多叫花子赶走的原因,在城中偏远地方,甚至可见叫花子聚作一团嬉闹。
丐帮弟子甚多,也大多穿得破破烂烂,不修边幅,据闻袁绍凡容颜甚好,风度翩翩,从前谢枫疏不远不近瞧上过一眼,依稀记得他剑眉星目,模样甚是英俊,但一身衣服破烂,手上拿个破碗,纵然如何英俊潇洒,那也大打折扣。
谢枫疏对丐帮没有恶感,他出身富贵,自己也跟着经营过许多小生意,见到乞丐,总也会施舍一两分。但此时却没这个心思,路上遇见丐帮弟子,想着那乞丐二头头袁绍凡行踪难觅,心头沉闷难消,一股子郁闷之气。
回到客栈,拿好了行装,谢枫疏出了客栈门口不远,走入一个小巷,一个乌漆墨黑的人影忽然扑上,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整个人一团团在他的脚边,沙哑如同砂砾摩过的破锣嗓子哀嚎,道:“行行好吧大爷,你可怜可怜我!赏我一口饭吃!”
谢枫疏骇了一跳,连忙要推。那人影露出脏了吧唧的乱发与脸继续嚎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吃饱饭了呀!”脸上黑一团灰一团的样子,令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双臂如同铁铸,牢牢抱住他大腿,竟让人挣脱不得。
谢枫疏看见他这般脏污,一阵鸡皮疙瘩,从怀中取出块碎银,头皮发麻地递到他的脸旁。
乞丐有些诧异,盯着他手指捏着的碎银半晌,竟没有接过,黑漆漆的脸上,一双眼睛倒是出奇地明亮。谢枫疏明显十分不适,略显苍白的手背上一根根寒毛全部竖起,但他浑身僵硬,却没把他硬生生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