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若血涂,眉似描漆。
未束的发泼开更浓重的黑色,重得仿佛妖孽一般。
负手于后,琉璃似的眼,盛满了太湖的浪涌。
梅重祀揉着揉着就看着他怔了,情不自禁盯着他发间眉心正中的殷红:“朱砂,可快没有了。”
小声的喃喃传进胡非为耳朵里,胡非为垂眼一笑,玉似的手指间夹了一个玉做的酒杯,伸臂至亭外,手一松,梅重祀直接一个跃起,用脚勾住了亭子边缘椅背,手一伸,将那装满美酒的酒杯捉住。
“嗷嗷嗷!”先前扭到的脚立刻诚实地传来剧烈的疼痛,梅重祀倒挂在亭子上,可怜地叫起来,“好疼好疼好疼!快点救我!”
胡非为手指一翻,又从自己袖间翻出一个玉杯,从一边椅子上拿起瓷壶,懒懒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倒了一杯酒。
“林大哥,林大哥,林大哥!”梅重祀倒挂在亭子上,不断用空着的左手拨开亭子下丛生的杂草,呸呸地吐着扎进嘴里的草叶。
胡非为将杯里的酒喝完,却不放下,捏着玉做的杯子,用唇碾着,“梅花庄的四郎十八春,混世魔王尽招恨,就此魂归太湖上,人人拍手将快称,人人拍手将快称!”
梅重祀立刻高声而道:“不好不好,你若没了我,以后定是日夜后悔!”
胡非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梅重祀挂在那里也不敢大动,就怕脚上一滑,真的掉入太湖之中。
这亭子建在太湖边缘,亭上也不过凌空了一半,这水深水浅,完全无法预知——梅重祀水性很好,倒不怕这水深,然而若是水浅,他从空中掉下无处接力,定会一头栽进土里。若是十分软的泥,那还有几分好说,若是坚硬的石头……
梅重祀知道胡非为不愿意救他,因此忍了脚痛,探手抓住了亭下长长倒着长的植物,抓了一大手……
瞬间松脚!
整个人往下落去,梅重祀不等手上植物被自己体重带得尽根而出,借力一跃,跳上亭来,手扒着椅背,艰难地爬了回来。
胡非为看他一只手上甚至抓着酒杯,只是酒水撒了大半,已经空了……
继续喝酒,也没说话。
梅重祀只着袜子地踩在地上,拍拍手又去抹脸,全是泥污。
袁绍凡与谢枫疏走到时,正好见到梅重祀这副狼狈的样子,两人都是一愣,不知梅重祀这是刚从泥里爬回来还是怎么样。
梅重祀见到他们两人,跳着脚去把鞋穿了。
胡非为随意抬一抬手,也没起身,只道:“熟客又临,不胜荣幸。”
袁绍凡便先谢枫疏一步走过,拱手道:“木盒中的东西我看过了,不知阁下那铁片,是什么意思?”
胡非为似笑非笑,连眼也未抬:“你若连那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透猜不穿,我为什么又要告诉你我的身世呢?”
想来他是不愿意直接告诉他了。
袁绍凡心下一转,便道:“金木水火土,阁下可是林家后人?”
梅重祀坐在一边穿鞋,惊讶地瞧了过来。
胡非为低笑一声,又倒了一杯酒,道:“袁少帮主凭什么以为,我是林家后人?”
袁绍凡道:“枫疏说,那四句诗每句都有两字一样,第一句中的忆,是以‘心’作旁,心属火,便是火了,而此后,旁首均为五行,加上铁片本身,正正好全了‘金木水火土’,我猜,大约也只有林家之人,才喜欢弄这样的机关暗示吧。”
胡非为看了一眼也走上前来的谢枫疏,道:“看出这个虽不算多不容易,到底还是比只看出四个人名要好得多。”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袁绍凡咳嗽了一声,摸了摸鼻子:“阁下真是林家后人?”
胡非为不置可否,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自己提了那壶,自斟自饮。
梅重祀穿好了鞋子,拾掇好了,倒看不出先前的狼狈,很是有礼地见过两人,道:“你们虽不是靠这铁片本意猜出,但是也算猜出来了,既然猜出来了,两位为何还要来此呢?”
谢枫疏道:“为求证耳。”
胡非为从长椅上站起,走到石桌旁:“两位可要坐么?”
袁绍凡便带着谢枫疏一起坐下。两人的目光,都盯在胡非为的身上,几乎连一眼也不愿错开。
“两位这么看着我,莫非有什么想要问的吗?”胡非为淡淡地道,倒没被人紧盯的不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