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被拘着,可游夙看上去格外闲适,依旧光彩照人,倒像是奉旨承恩在家休养。李泱是从偏门进来的,来时并不引人注目,只说要见阿碧,所以也未有人前来通报。
凉榻摆在小院内,案上摆着金玲炙、玉露圆、见风消等点心,还有碟造型小巧的水晶粽子,煞是可爱,准备这些点心的婢女大约是怕主人口干,另外还准备了令人闻之生津的梅子汤和用冰镇着的酥山。这些吃食的不远处有幅未成的画作,李泱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游夙见他如此,立即大笑了起来,道:“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作的吧?”
李泱又扫了几眼,才道:“笔法犹豫稚嫩,确实不像是出自你手。”
那条细犬绕着游夙来回打转,他蹲下`身又拿了条肉干给它,笑道:“这是我那小侄子的大作,今日能得薛王殿下的一句,也是他的福分了。”
游颐原是怕游夙寂寞,便领着这条狗过来,想给游夙解闷,还没坐上一刻又说要画画,可画不了几笔便耐不住性子,又跑去别处玩耍。
那细犬亲昵地将头凑近游夙的手掌,他揉了几下,转头对李泱道:“看宅家如今的身子,秋狩怕是不会再去了,等天凉些,我们一同出城狩猎如何?就你我两人去。”
见他兴致颇高,全然没有忧心之态,李泱道:“这满城风雨的,你还有心思去打猎,外头可都虎视眈眈的,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了。”
游夙向来权势在手,许多人都怕他惧他,便是有怨言也不敢轻易吐露,可如今游夙一有差池,有些人就忍不住了。
最近的事情皆是来势汹汹,众怒难平,就算是开口辩解也不见得会有用,且不知那在暗处的人是否还留有后手,游夙只上了道请罪的奏折以作表态。
阿碧之前来报说这些日子李泱似在四处寻找蓝双,又曾在暗中探访楚州信件被截一事,游夙慢慢转过身望着李泱,半晌才道:“你在担心我?”他话里含笑,直勾勾地盯着李泱,像是要将他看穿。
日头渐渐高了,阳光穿过遮阴的茉莉花架,细碎地投在游夙的身上,将银线绣出的飞鹤团纹照得波光粼粼,栩栩如生的仿佛要展翅而起,映得一身白衣的游夙愈发显眼,真是好看,李泱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其实他以前总以为游夙穿绯穿紫最好看,那样才是他最浓墨重彩的样子,不过现在李泱才觉得这一袭白衣,却将游夙艳丽的容貌衬托的愈加惊心动魄。李泱垂下眼睛,浅浅地笑了,唇角却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他敛好心绪,又道:“那蓝双我看是难找了,又加上你纵马骄横之事,皇帝对你贬官训斥在所难免。”他又沉吟道:“楚州之事,信王怕是已有察觉,他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可想好了对策?”
四下无人,婢女都站的远远的,除了偶尔风拂过树藤留下的簌簌声,便只剩下了李泱的说话声,游夙驴唇不对马嘴地笑道:“此处除了你我,就只有一条狗,你认了又何妨,你还怕它说出去不成?你都偷偷地来看我了,难道还不是担心我?”他的两道斜眉微微挑起,声音很轻,却又是十分笃定。
李泱神色淡然,既不肯定也不否决,只略含无奈地看着游夙,像是在怨他明知故问,又像是在怨他偏生要讲这些不着边的话。游夙笑着抬手蹭了蹭李泱的侧脸,然后收回手指,道:“信王急着将我除掉,可见他笃定我手中没有他们挪用义仓证据,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如今形势于我不利,可皇后正在气头上……”说到这里,游夙的话语顿了顿,眉间露出些懊恼,继续道:“过不几天就会有几道请立信王为太子的奏折摆到皇帝案上,既然信王也想揽权,那我不妨就帮他一把。皇帝对李渂之事仍旧心有余悸,信王异军突起,他难保不暗中生疑。”
“那你呢?”李泱问道,难道他就甘心获罪被贬。游夙轻笑了一声,道:“我还能如何?上奏自辩,让皇后接着难堪吗?还是就做几日闲人吧。”
李泱要赶在中午前进宫,不便久留,他临走时取下蹀躞带上坠着的一个小革袋递给游夙,又示意他打开,游夙不解,还以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掀开一瞧,才发现那袋中放着的是一缕乌黑的发丝,但他只看了一眼,甚至还来不及高兴,那袋子就被李泱收了回去,他神情娴雅地将革袋系回蹀躞带上,然后轻声道:“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