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到李泱,今日见着了,心中自然很欢喜,恨不得将这段日子里新练的曲目都奏于薛王听,这都是他私下排的,跟教坊的曲目并不相同,他对此颇为自得。
清芜的技艺自然是不必说,虽说只有琵琶声,但气势音律皆是上佳,即便与教坊出的曲目相比,也毫不逊色,又显新意,可见他确是费了工夫在里面。直到破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门是从外面被人踢开的,恰巧屋外惊雷乍起,两相应和下,竟让清芜惊得松开了拨片,琵琶声戛然而止,他闻声望去,只见有个人正站在门前,他心道奇怪,外头的小厮们怎的随随便便放人进来了,清芜正欲起身去看来者是何人,可外面那人却已经掀开纱幔走了进来。
“殿下叫我好找。”
游夙的脸上已不见下午时分的沉郁,可却依旧让人胆寒,他直直地盯着李泱,道:“出去。”虽然他并未侧目看向清芜,可清芜知道游夙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不过今日他侍奉的是薛王,就在他转头询问薛王时,脖子上忽然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楚。
游夙手中的马鞭比常见的要再长上不少,在他手中宛若灵蛇,所即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立即浮上了清芜白`皙的脖子,他虽在奴籍,可在教坊司中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从未受过什么皮肉之苦,这一鞭子几乎让他惊呼出声,但他紧紧咬着下唇,避免失态。
今日清芜实在无辜,李泱看了眼他的伤势,道:“你先去拿些伤药敷一敷,我明日再让人送好的来。”清芜点了点头,起身捂着脖子出去了。清芜走后,这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游夙与李泱两人,好在外头雨声渐起,驱散了屋中的寂静。
“小舅舅好大的火气。”
接二连三的雷声不断响起,乍眼的闪光好似要将天际劈开一道裂缝,让那天上的雨水尽数倾入人间。游夙扔开手中的鞭子,慢慢走到李泱身边,他边走边道:“其实我很不喜欢下雨,湿漉漉的叫人不舒服。”
李泱猜到了他的来意,午后游夙并没有在至安观现身,从那时起,李泱便在心中做好了准备,该来的也总会来。他并未看向游夙,而是斟了一盏酒,道:“最近天热,也该好好下场雨了。”李泱抬手将酒递给游夙,可对方却不接,李泱不以为意,收回手后一饮而尽。
游夙居高临下地望着李泱,问道:“天是热,但下场雨总能凉快些,但我心中的火,不知该如何才能浇灭。”他的声音就如同他腰间的金筐宝钿白玉带,华丽而又冰冷。
李泱心中最后的侥幸也彻底消失不见,也是,游夙是何等的心机与城府,这些事他迟早能察觉出不对。李泱敛了眸子,道:“这酒名叫
郎官清,出自常乐坊中的虾蟆陵,后闻名长安,求购者数不胜数,以至于酒家常常断货,小舅舅真的不饮一杯吗?”
游夙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想见我吗?怎么此刻见了我反而不高兴了?”
李泱道:“我想见小舅舅的时候,小舅舅没来,现在相见,似乎有些迟了。”
游夙难掩暴戾地一脚踢翻了那顶小案,继续冷笑道:“蓝双不是一直在你手里吗?怎么今日愿意交给我了?”那日蓝良等人在青龙寺前生事,本就十分奇怪,皇后出行,所到之处皆是戒备森严,若非有人暗中相助,就凭篮良那几个人,根本就无法闯到近处,而那天驻守在寺外的正是千牛卫司阶曾甫岩。游夙见过他,就在太子逼宫那晚,后来当夜护驾有功的卫士皆获提拔,曾甫岩自然也在列。后来游夙想起来,其实自己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这个本名不见经传的千牛卫了,是在宫中,曾甫岩曾特意跟李泱行过礼。
“殿下真是好筹谋。”游夙笑了笑:“我手下的人在城外被劫,也是你指使的吧?原来从那时起,你就想借信王的手扳倒我。若我今天真的去至安观见你,你是不是早已备好让蓝双告诉我青龙寺之事都是信王指使的?还是你想告诉我从信王手中找到蓝双有多不容易?”李泱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是皇帝来旨意的时候,其中之意游夙几乎都不用猜,也许就在去至安观的路上,就会有千牛卫以抗旨不尊的罪名来拿了自己。
李泱并未否认,那张沉静淡泊的面容让游夙又爱又恨,他蹲下`身,捏住李泱的下颚,厉声道:“看着我。”继而神色冷淡地问道:“我对你不好吗?”他的眼中不见怒意,却安放与盛夏截然相反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