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我有意安插人手,只是信王如今放了不少心思在我身上,我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傅绍秋略一点头,薛王韬光养晦多年,并非是按捺不住的人,如果没有把握将信王一举扳倒,轻举妄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听说游三郎现已回朝,主管运粮一事?”
李泱嗯了一声,忽而问道:“你觉得游夙此人如何?”
眼下皇帝圣体违和,虽未直接授意信王监国,可大小事务皆过信王之手,如今游夙若能借运粮一时回朝,那必定是要重夺往日荣耀,再临阁部,傅绍秋沉吟道:“才兼文武,裁夺果决,有辅弼之才,但天资权谲,行事亦有专断之嫌。”见薛王不语,傅绍秋又问道:“殿下是在担心他?不过臣以为信王想必也不愿见到游夙揽权。”
像游夙此人,若不能为己所用,那便实在是个威胁,而且从之前的事情来看,无论皇帝是惜才,还是看重游夙与皇家多年的情分,至少眼下他并不想动游夙。傅绍秋提议道:“殿下若能暂时拉拢游夙,揽他于麾下,也可作暂缓之计。”李泱眉间微拧,如今他与游夙闹成这样,想要拉拢他谈何容易,他暗叹一声,道:“罢了,容我再想想。”
李泱心事重重地从弘文馆出来,不出所料的与秋风撞了个满怀,却意外的在外头遇见了游夙。高大的银杏树在深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几只乌鹊停在枝头,很快又扑起翅膀飞走。满地杏叶堆积,游夙就站在树底下,他望见李泱,突然诡谲一笑,上前略一颔首,算是行过礼了,道:“薛王胜常。”他抬眸看了眼小宦官手里捧着的书卷,道:“四处找不到殿下,问了才知道,殿下是来了弘文馆找古籍。”
“何事?”
游夙将手中的奏章递给李泱,道:“前些日子覆溺的十五万石粮食,总要想法子补上,宅家如今违安,我不敢贸然打扰,便先请殿下过目。”
李泱翻开奏章,大致浏览了下去,可看着看着眉间却越蹙越紧,他合上奏本,厉声问道:“你可知十五万石粮食有多少?官府除了错漏,岂能让百姓来补偿?今年赋税已收,你眼下再让百姓征纳这额外的十五万石粮食,你知不知道此举会饿死多少人!”淮南道虽然富庶,可也禁不起数次折腾,此令一下,家破人亡的百姓绝不会在少数。
游夙似是不介意李泱的严词厉语,似笑非笑道:“我只知道要先供着长安要紧。能缴粮食的就缴粮,交不上的,就用徭役来抵,正好进京的船只也需要船夫舟人。”
纵然李泱知道游夙为人冷血无情,可他依旧有些生气,冷声道:“所以你就能看着他们去死?”
“我又何必去顾他们的死活?如今各道粮食吃紧,长安更是如此,皇帝又病着,不宜外出,难道殿下还想让皇帝移驾东都就食?”
李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眼游夙,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上奏便是,何必要先来跟我说一声?”
游夙用眼神描摹过李泱的眉梢唇角,最后低声笑了笑道:“我知道殿下胸怀百姓,不忍强征赋税,所以我还备了另一个法子,淮南道的正仓眼下已出不了多少粮食了,既然正仓不出了,那就从义仓出,虽说去年赈灾淮南道也出了不少,但是总归有些剩下的,不妨先用来供给长安。”
原来游夙打得是这个主意,若是让淮南道的义仓出粮,那朝廷就会彻查各州的粮食储备,只要游夙有心,届时楚州义仓的窟窿必定盖不住,而游夙正是想借此扳倒信王。李泱手里有尹嗣年犯案的证据,但他一直秘而不发,原想着留着信王尚能牵制游夙,可如今游夙却硬逼着他与自己联手除去李沣。
若在从前,游夙这道奏章不一定会被同意,可如今皇帝在病中,移驾东都是不可能的,考虑到此,说不定朝廷真会下令再次从淮南道征缴粮食。李泱神情晦涩,抿唇不语,游夙低声询问道:“你在犹豫?”他突然苦笑了一声,道:“你在意那些跟你素未谋面毫不相干的人,却未在意过我。”
李泱不想见百姓因此事家破人亡,却也不想就此纵了游夙,他蹙眉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游夙神情冷淡又倨傲,凉凉地看着李泱,轻笑道:“殿下好好考虑吧,明日臣再来请教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