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婿是习俗,男方一般早已备下礼物好分给那些女眷们,李沛跟着笑了笑,小声道:“那些东西她们怕是看不上。”
果不其然,她们有心捉弄李泱,为首那女子看也不看那一盒盒的金钗手镯,便哼了一声,笑道:“诸位殿下也太小看我们了,这些东西随便在房中搜罗搜罗就能找出个一箱子来。可见新婿的心不诚啊。”
少年郎们挨了打却也不敢真的还手,只能狼狈不堪地抬手挡着,这可笑煞了站在门廊下的那群女子,边笑边道:“用力打用力打!”
在一片莺声燕语中,谁也没有发现站在远处廊下的游夙,或是这气氛太过喜庆热闹,又或是游夙有意沉寂,往日光彩夺目的游三郎,在今日似乎平和了许多。他唇角未翘,眼中也不见往日的轻佻或森森寒意,他远远地望着李泱念出催妆诗,望着他进退得宜,望着他被嬉笑捉弄,他那似比晚霞还要热烈的婚服便如一道火光燃在了游夙的眸底,烧得他不由地眯起眼睛。
他踏着一路与他格格不入的欢庆光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着他在意的人是如何迎娶王妃,那是他的愚顽,也是他的贪嗔痴。他忽而问道:“是我太在意了吗?”
阿碧原本一直低着头,直到游夙发问,他才抬头望了一眼热闹人群,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该如何劝慰主人,只好闭口不言。
好生嬉闹了一番,那几个女子才颤笑着引李泱走入内室,少年郎们松了一声气,争相簇拥着李泱往里面走去,笑声呼声愈发高涨。李泱的脸上依旧挂着天衣无缝的笑容,忽然听人说了句:“站在那里的是不是游家三郎啊?他怎的也来了。”
李泱迈出去的那一步恍如千斤巨石,生生地将他的脚步滞在了原地,他回首望去,在一片彩帛高灯中,他几乎在瞬间就找到了游夙,隔得太远,他看不清游夙的面容。李泱想起那年重阳大射,他也是穿过人群与游夙对望,那时游夙发上攒着白菊,远远地冲他笑,只是今日他却无从猜测游夙的神情。
千呼万唤才将那羞怯的新妇子求出来,崔妧一身青色翟衣,裙上的金线交织出吉祥寓意的图案,精美又华丽。她以扇遮面,露出发髻上的花钿金钗与一双剪水美目,她望了眼李泱,见薛王向她略一躬身,她又很快羞赧地垂下眼睑。这一日于这个少女而言,如梦似幻,盛大的婚礼,俊美的夫婿,她在扇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幸福笑容,任由婢女搀扶着她往外走去。
天色将晚,沿路早已点起了望不见尽头的花灯,整齐有序的乐人行列与载歌载舞的人群相呼应,迎亲送婚的百官勋贵络绎不绝,火光点燃了昏暗的夜色,可李泱环视了一圈又一圈,却再也不见那个身影,他也许是走了。李泱依俗骑马绕着七宝香车三圈,眼见那从崔家抱出的花烛一盏盏熄灭,他最后望了眼人群,仍是一无所获,李泱忽地就松了口气。
走出去不远,又遇障车,众人又是几番嬉戏,说尽了好话,用尽了随带的金银礼物,才哄着崔家亲眷放行,更别提一路撒给围观百姓的铜钱,热闹的队伍在一路火树银花中朝着早已装饰一新的薛王府走去。
自下车后,新王妃脚不履地,踏着不断由婢女向前转送的席子,由李泱引着,从西阶进入王府,随后又跨过一道马鞍。皇帝的谕旨早早地就到了,听罢册封旨意,新夫妇下于青庐下交拜。百子帐下,李泱又连念了数首却扇诗,新王妃慢慢移开遮面的纨扇,渐渐露出她细嫩的肌肤,耀眼的耳坠,两颊上的面靥和嫣红的口脂,姣好美丽的面容上露出羞怯的笑意,却仍不敢正视李泱。
沃盥净手后,婢女依次奉上行同牢合卺的事物,两人依礼先祭后食,婢女又将盛酒的半边葫芦瓢递到崔妧手中,她面色更加娇艳,愈发不敢抬头。
“快结束了。”也许是看出了崔妧的紧张和羞怯,李泱低声笑着说道,声音很轻,也不知是在说给崔妧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他望见少女眼中美好的希冀,又对她笑了笑。
崔妧点了点头,她喝酒时偷偷打量了李泱一样,烛火高照下,她的夫婿面容俊美,眉间带着温柔,合卺酒入口略带苦涩,可崔妧在心里却觉得甜极了。
李泱的人缘向来极好,这样的日子众人自然不愿轻易纵了他,几位郡王将他从婚房内捉了出来,拉着他去前厅喝酒。诸礼已毕,院内厅中热闹非常,往日里甚是安静的薛王府在这夜喧哗起来,一众人皆与李泱说笑,又哄着他喝了一盏又一盏的酒,恒王李洐站在一边看得跃跃欲试,可长乐郡王却揽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你方才已经喝了三杯了,再喝你娘可要怪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