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六,楚州义仓大火,这一把火将义仓所储存的三万六千石粮食焚烧殆尽,抢救出来的不过区区几百斤大米,待大火扑灭之时,留下的已经是一片焦灰。信王得知此事后,立即赶到户部将那几个郎中痛骂了一顿,虽然李泱与此事并无关联,可同样也被叫了过去说了一通,平白塞了一耳朵的训诫。
楚州之事李泱心中明白,朝廷刚要征调淮南道义仓的粮食,楚州就失了火,时机实在是太巧,李泱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有人刻意纵火,一把火一烧了之,失职之罪总要轻过擅自挪用义仓粮食牟利的罪名。
“也不是我叫他们烧的,我只管粮食转运,此事与我无甚关系。”游夙笑道,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楚州根本出不了多少粮食,烧与不烧与粮食调运一事关碍不大,只是这大火一着,倒是让信王脱了身。
李泱一路而来,指尖被风吹得青白,游夙倒了一杯热茶推到李泱面前,问道:“信王何在?”
“赶着去跟皇帝诉苦了吧。”李泱抬了抬眼皮,继续道:“之前他舅舅私设窑炉,他大义灭亲深受皇帝赏识,大约今日想故技重施。”
游夙重新取了一块茶饼放在鹤首银架上,用小火轻轻焙着,笑道:“满朝文武,独他信王的亲戚爱作妖。不过,他手脚倒是快。”今日若是尹嗣年接下了这口黑锅,信王将来总会想办法帮他,但若义仓挪用案牵连到了信王,那就是有十个尹嗣年也不顶用。
李泱阖着眼睛,淡淡地道:“只要能保住他自己,就算赔上尹嗣年的性命,也是值的。”
完整的茶饼被熏蒸出清香,游夙笑着问道:“那些东西怎的如今愿意还给我了?”方才李泱带来的东西正是上次游夙派出去的人从楚州带回来的消息证据,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游夙手里。
其实即便楚州没有失火,李泱也会将它们还给游夙,扳倒信王之事在明面上他绝对不能插手,所以那些东西自然不可能通过他的手流出去,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由游夙做比较好。
眼下皇帝的风疾越来越严重,纵然不用上朝,但几位皇子仍要早起去问安,之后李泱还要去政事堂和骁卫营,半日下来便没个清静的时候,今日又陪着户部的官员听了信王的训斥,心思更是一路吊着不敢有分毫松懈。他依旧闭目养神,只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道:“我不方便,这件事先压一压吧,楚州义仓既然已经烧了,若是突然再将此事抖出来,反而有蓄谋已久之嫌。”
如今李泱身上有不少差事,又要掌骁卫,他虽在皇帝面前十分柔顺,而且又处处对信王忍让,但是政务上却是十分上心,不敢有任何怠慢。皇帝需要一个牵制信王的儿子,绝非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儿子,所以他可以温顺谦卑可以不争不抢,但决不能无所作为,不然最后只能被作为弃子扔掉。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迟迟不立太子,信王心中想必十分着急。”
李泱闻言慢慢睁开眼睛,只见游夙正含笑望着自己,神情柔和,他又重新换了一杯热茶给李泱:“先喝口茶吧。”
茶汤清亮,有细微的茶沫漂在其中,沉沉浮浮,他握着茶杯,问道:“你是想看他急中出错?”
“李沣比李渂要沉稳得多,他是没那么急躁,可这也不能说明他不着急。他虽是你兄长,可如今朝中为你说话的大臣也有不少,更有崔家站在你身后,皇帝立你为太子也绝非毫无可能。他岂能不心急?” 当初李渂举兵逼宫,虽说这其中少不了游夙的推波助澜,但李渂到底也是心中焦急,他身为太子都尚且如此,更遑论连东宫都还没住进去的李沣。
“我母亲出身卑微,抓住这点作文章的也不在少数。”
游夙粲然一笑,道:“有几个是信王授意的,倒也有几个是真情实意觉得你不该做太子的。若是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游夙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泱打断道:“本朝皇帝是嫡长子出身的没几个,我不会介意那几位官员所言。”
李泱不笑时,冷淡的神色自带三分严霜,有时游夙真是好奇,这样的一张脸是如何能时时作出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来。
李沣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多年,当年他遇刺之时,皇帝最后打了个马虎眼,只惩办了东宫官员了事,可见心中对刺杀一事也是有过疑虑的。只是如今还需等待时机,想让皇帝彻底厌恶李沣,那必定要先让皇帝觉得李沣已威胁到了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