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放下印章,仔细观赏了一会儿自己的那幅字,然后才开口问道:“你过来找朕是有何事?”不比他小时候,现在游夙也不太进宫,况且如今他在大理寺任职,愈发忙了起来,今日既然特意过来了,那肯定是有事要禀。
游夙这才行了礼,李晔摆摆手道:“这就不必了,你说吧。”游夙收了笑意,躬身正色道:“臣有罪。
这话可把李晔逗笑了,他也算是看着游夙长大的,这些年倒没听游夙认过错,李晔笑道:“你才刚立了战功,近来朕也没收到弹劾你的奏折,怎么好好的就有罪了。”
游夙没有直起身来,低着头继续道:“臣有罪,还请宅家责罚。”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罪。”
“臣有知情不报之罪。”
他嘴里的知情不报之罪让李晔不明就里,他在榻上坐了下来,盯着游夙:“你且说说。”
“去岁臣受命审讯黄惟忠一案,案犯黄惟忠曾自述跟平卢节度使韦蛟私相授受。”听到这里,李晔皱起眉头,质问道:“那你之前为何不报?”
“那黄惟忠也知晓此事不比寻常,不可轻易泄露出去,因此没有在三司审问的堂上招供,而臣是本案主审,他便单独告诉了臣一人,希望能将功折罪。可臣以为韦蛟镇守边关多年,战功赫赫,黄惟忠只是死到临头,胡乱挣扎罢了,更何况黄惟忠拿不出什么确凿证据来,臣恐他只是信口胡诌,所以才没有将此事上报,韦蛟乃是一方节度使,若是知晓朝廷在怀疑他,那边关人心必定不稳。今日听了信王的弹劾,臣才知道自己已经铸下大错。”游夙抬眸看了眼皇帝,只见他锁眉深思,又垂下眼睛继续道:“那日的口供,已经在大理寺留档,臣方才已经派人去取了。”
“韦蛟深受皇恩多年,朕竟没想到他如此猖狂。”李晔的语气里已经隐隐含有怒意。游夙没有回话,该说的信王在朝上已经说了,他现在要是再扯上孙世辉,那反而就显得他太刻意了。
李晔看着游夙,沉着脸问道:“你大哥为何也不报此事,他向来谨慎,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怎可也瞒着朕?”
“兄长并未知晓此事,如果宅家降罪,罚臣一人即可。”游夙的脸色有些发白,眉尖微微蹙着,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少有的忐忑。看着他这样子,李晔突然觉得游夙这些年张扬归张扬,但到底是被宠大的,眼下真犯了错,他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此时也是满心忧虑怕被责罚,怪不得方才一进来就先奉承上了,想到这里,李晔缓和了语气:“此事你确实是大意了,凡事跟你大哥学学,他向来思虑周全。”
李晔之后又不温不火地斥责了他几句,期间游夙不复往日口舌伶俐,只低头不语,末了又再三请罪,李晔也没动罚他的心思,就让他先退下了。
刚出丹凤门,游夙就望见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游蕴,他随手将象牙笏递给随从,上马道:“春寒料峭,兄长不必在这里等我。”
游蕴身上披着深冬的厚披风,脸上的病容还未消退,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他道:“我出来了没见到阿碧,这才在此处等你。”他说着又向四周望了望道:“上朝的时候,阿碧就没跟着你来,我原以为他会在这里候着。”
游夙笑了笑道:“我让他去办件事。”
游蕴点点头,也没过问阿碧是去办什么事,他只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游夙,游夙勾起唇角:“兄长放心。”此话一出,游蕴心中便了然了,轻声道:“回去吧。”
李泱刚刚回到王宅,黄永就早早地迎了出来,他站在马下望着李泱道:“殿下回来了。”李泱点点头,翻身下马,对钟福道:“给傅舍人母亲的东西照例送去,别忘了。”
上次躲雨偶遇到傅绍秋之后,李泱便遣人给他母亲送过几次药材,他特意嘱咐手下的人不要挑那些太贵重的,只捡些品质好的日常见的送去即可。堂堂东宫舍人还住在那样的偏僻地方,而且据下人来报,傅绍秋的房子比一般的民居也宽敞不了多少,十分朴素,可见他这人是按捺得住清贫的,要是送的东西贵重了,李泱觉得他反而不肯收,倒不如就这样选些平常的东西细水长流地送着,也是一份人情。
“是,我这就去安排。”钟福得了命令,麻溜儿的下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