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夙轻叹了一口气:“妙奴。”他的语气慵懒而亲切,这声妙奴似乎真的含着不可言说的感情,可是两人之间明明只是相互利用,李泱不解地看着游夙,他不明白游夙这副总是深情的样子是装给谁看,然后他便从游夙环抱里挣脱了出来,淡淡地道:“好了,我先回去了,免得他们起疑心。”
李泱施施然地走了,屋里就只剩下游夙一人,望着李泱离开的方向,游夙的脸上褪去了刚才的那种温柔,反而露出一种无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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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屋外的树影投在门窗上,随风晃动的枝丫映出影影绰绰的一片。虽然薛王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有不少,可是真到了薛王宅邸反而让人感受到这府里的清冷,李泱一不蓄姬妾娈童,二不养舞乐歌伎,除了仆从之外就没别的什么人了。倒不是说李泱一回府就成了清心寡欲的人,只是他太怕麻烦了,府里人一多,难免就有些争风吃醋的事情,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旦闹大了,也是授人话柄,别说是他了,就连现在风头正劲的信王也曾因为这些个事情受过皇帝斥责。
那时候,信王还未正式娶妻,但府里的姬妾已经有了不少,有两个因为争宠就闹了起来,其中一个气性大的竟然投井死了,这事儿后来不知怎么的被皇帝知道了,又把信王骂了一通。之后,信王就收敛了不少,这些事情李泱都看在眼里,自然是吸取教训,平时在外面玩玩就得了,倒很少把人带回来。
李泱这时正在看一份名册,那名册上的都是些寒门士子的名字,这些人苦读多年,一朝考取功名,可是仕途却不见得会有多好,像傅绍秋那样的,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能被选入东宫。更多的只是做了个默默无闻的小官,不得不一年一年地熬资历,仕途再不顺点的,哪怕等到五六十岁也不一定能熬到个五品官。反观那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一踏上仕途就从五品官做起的,就连孙世辉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不也能顶着个五品散官的名头。
黄永拿起绛纱灯罩,减去了一截烛花,火光猛地一跳之后,燃的更亮了,李泱放下名册,揉了揉眉心。
“老奴扰了殿下看书了。”黄永盖好灯罩,又放下剪子,转身往床榻的地方走去。
李泱道:“无妨。”
黄永从榻上取了一张薄毯,替李泱盖在膝上,又笑眯眯地问:“殿下饿不饿,厨下煨着羹汤,用的是嫩笋,殿下向来喜食。”李泱今日午膳在成国公府喝了酒,晚上胃口一般,也没怎么吃,黄永就特意让厨子备了宵夜,就怕李泱晚上饿着。
李泱原本倒不怎么想吃东西,可这一年里也就这么一阵子能吃到鲜嫩的春笋,他向来喜欢,就点点头道:“也好。”
汤底是用老母鸡,牛骨熬成的,做好之后,这些肉食皆弃之不用,再细细地将汤滤几遍,煮开之后再下嫩笋,伴以木耳丝和香菇丝,这道清脆爽口的清汤春笋便算做成了。
李泱只喝了两勺就放下了,黄永又取了水让李泱漱口:“不早了,殿下还是就寝吧,明日还要上朝呢。”说到这里黄永又笑了起来:“殿下穿着官服的样子真真是英姿飒爽,唉,可惜婕妤去得早,不过婕妤在天有灵,见了殿下长大成人,位列朝班,也一定十分欣慰。”说到老主人,黄永的神色黯了黯。
看着黄永,李泱觉得这天底下最关心自己的也许就是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老內侍了吧。黄永边收拾着碗碟边道:“这天家的孩子看似尊贵,倒不如民间的孩子好养活,老奴在宫里几十年,见过好几个皇子公主都是小小年纪就夭折了的。老奴还记得殿下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婕妤照顾着殿下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要是那时候殿下有什么不测,婕妤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可最终李泱还是活了下来,反而是他母亲英年早逝了,黄永又絮絮叨叨地说着李泱如今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他母亲一定很高兴。
李泱没有说话,因为他要的不仅仅只是活着,他不想余生一直被压制被防备,也不愿只能在兄弟的恩赐下惴惴不安地度日。如果没有游家相助,那这条路就太难太险,可如今游家暂时地站在他这一方,李泱明白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也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黄永方才讲了什么,李泱没听到,等他回神的时候,就听到黄永正在讲那两株木兰:“老奴听说那木兰可以入药,还能去热明目。”